《春逝 (破镜重圆)》 十年(一) 陈越高中毕业后,李旻很快投入了下一届竞赛班的教学中。表面上,她的生活并未发生太多改变,依旧是星城附中化学竞赛组那位稳重得体、教学严谨的老师。然而,私底下的她,却总会在不经意间想起陈越。 在实验室里指导新学生时,她时常会记起他们共同度过的那些日子。陈越在灯光下专注地做实验,偶尔抬头问她问题,眉间带着少年特有的从容与倔强。她也会回忆起每一个微小的细节——他为她演奏《merrychristmasmr.lawrence》时的光芒,他做菜时的体贴,还有他们那些隐秘却不可名状的情感交集。 中秋前夕,星城附中的化学竞赛组召开了一次年中总结大会。会议室里,几位竞赛组的老师围坐在桌旁,气氛并不轻松。墙上的竞赛成绩统计表和学生获奖名单挂在那里,提醒着每个人,这个学期究竟经历了什么。 组长周择宇站在会议桌的一头,目光从在场的老师间缓缓扫过。他年龄较长,是化学竞赛组的资深教师,为人严厉,话语间总带着一种不容置否的权威感。 “去年全国决赛的成绩还算过得去,但坦白说,我们离‘优秀’还有距离。”周择宇的语气沉稳却带着一丝冷意,“尤其是,与金牌失之交臂,这件事不能不提。这样的结果,不仅让学校失去荣耀,也让咱们组蒙羞。” 他的话像一块冰冷的石头砸在会议桌上。李旻坐在一侧,表情始终平静,手指轻轻在桌下攥紧了笔。 周择宇故意停顿了一下,又继续说道:“陈越是我们组十年来最有天赋的学生,我觉得,我们教练组需要反思一下,特别是有些细节的指导,可能没有做到位。”他故作含蓄地说了几句,但话里话外都是在指责李旻没有让陈越拿到金牌。 坐在另一边的吴友芳一直在观察李旻的表情。作为实验老师,她是最了解陈越和李旻之间关系的人。在他们相处的无数个日夜中,吴友芳目睹了太多细节,她知道两人之间的关系已远远超越普通师生。看到李旻明显的僵硬表情,她咳了一声,打断了周择宇的发言:“周组长,成绩的事情是一方面,但咱们也不能忽视李旻老师培养学生的整体成果。陈越的综合实力是有目共睹的,输赢有时候也不是单纯靠比赛结果决定的。” 周择宇不满地皱了皱眉,但还是没有继续追究下去。他挥了挥手:“好了,这事就先不说了。集中精力抓好接下来的工作吧。” 会议结束后,李旻一个人走出了会议室。她走得很慢,手里拎着会议记录本,背影显得有些单薄。吴友芳站在原地看了她一眼,却没有追上去。 化学竞赛组的总结大会后,李旻感到一种挥之不去的沉重。会议上,周择宇的指责和那些话里话外的暗示仍在她脑海里萦绕。而更让她感到难以忍受的,是那些与陈越相关的回忆一次次在熟悉的场景中浮现。 夜晚的实验楼依旧亮着灯,透过玻璃窗可以看到新一届竞赛班的学生们正在进行实验操作。李旻站在教学楼的走廊尽头,目光落在那个熟悉的实验室,突然觉得一切都那么陌生。这个让她奉献了十多年的地方,这个承载了无数荣誉和光环的学校,带给她的,早已不仅仅是成就感,还有挥之不去的窒息感。 她心里很清楚,不管她表现得多么平静,她始终无法真正摆脱陈越的影子。那些记忆,就像刻在星城附中的每一堵墙上,每走过一个熟悉的角落,都会不由自主地浮上心头。 李旻知道,继续留在这里,她无法真正与过去和解。 那段时间,李旻开始认真考虑几年前沪市那所私立学校抛出的橄榄枝。高昂的薪资、丰厚的待遇,还有对她教学能力的高度认可——这些都曾让她心动过。可是,当时的她选择了妥协,因为她有丈夫的事业要考虑,有双方父母需要照顾,还有年幼的孩子需要一个稳定的生活环境。 但现在,她的孩子们已经渐渐长大,开始面临人生中最重要的一场考试——高考。星城虽然是她职业生涯的起点,但这里对学生的激烈竞争与巨大的学习压力,让她越来越难以对女儿的未来感到放心。离开星城,换一个节奏较慢、教育资源更优的地方,或许是女儿们最好的选择。 另外,星城附中早已不仅仅是一份工作。它曾经是她站稳职业根基的起点,但现在,它更像是一片泥沼,承载着太多复杂的情感。这里有她的成就,也有她的遗憾;这里有她的努力,也有她无法释怀的回忆。 “另起炉灶”“重新开始”——这些早已被封存在心底多年的词句,突然间又浮现在她的脑海里。她开始问自己,是不是到了该改变的时候了? 几周后,李旻终于决定和丈夫李海鹏谈谈。 晚饭后,厨房里还残留着炖汤的香气,洗碗池的水声轻轻响着。两个女儿在房间里写作业,偶尔传来低声的交谈。李海鹏坐在餐桌旁,低头看着手机上的新闻。 “海鹏,我考虑了一段时间,想和你商量件事。”李旻停下手中油腻的碗筷,抹了抹手,语气中透着一丝试探。 “嗯?”李海鹏头也没抬,仍专注于手机里的内容,“什么事?” “我在想,要不要换个地方工作。”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。 “换地方?什么意思?”李海鹏愣了一下,抬起头看向她,脸上带着疑惑的表情。 李旻深吸了一口气,尽量用逻辑清晰的语气说道:“附中的待遇其实一直不够好,而且高考竞争压力太大。几年前沪市那边有私立学校邀请我过去,开出的薪资待遇是现在的好几倍……”她顿了顿,补充道,“而且,换个地方工作,对孩子未来也更有好处。那边的重点大学比星城的条件好太多,孩子的户口如果迁过去,高考压力会小很多。” 李海鹏皱起了眉头,放下手机,“可是星城才是我们的根啊。我的工作也不可能换到沪市,我们的父母都在这里,你一个人带着孩子过去怎么行?再说,星城附中是公立校,职称稳定,万一那边学校只是暂时用人,你把这里的这些都放弃了,不值得冒这个风险。” “这些我都考虑过了。”李旻已经预料到他会这样回答,语气依旧平静,却带着些许急切,“我妈可以和我一起过去,帮我照看孩子。而且你不用现在就调动,可以慢慢规划。” “旻旻,”李海鹏转过身,语气依然温和,话里话外都是拒绝的意思,“这些年我的工作是什么样你知道的。我现在是总工程师,积攒下来的资历、人脉资源,换一个地方就意味着重新开始。那些年花费的努力全都白费了。这不是我想要的。” 李旻看着他,心里有些无力,她能理解丈夫的职业考虑,但这种似曾相识的局面让她感到窒息。她的语气稍微变得急切:“可你有没有想过,孩子呢?我们现在留在这里,对她们的高考竞争意味着什么?对她们的人生意味着什么?” “孩子可以通过努力改变自己的未来。”李海鹏语气仍然平稳,甚至带着些许试图安抚的意味,“她们是我们教出来的孩子,我相信她们足够优秀,不一定非得换地方去博一个更优的起点。” “但星城的高考压力太大了,竞争让孩子喘不过气。”李旻深吸了一口气,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,“沪市的私立学校不仅待遇高,孩子也能有更多的选择。” “旻旻,”李海鹏看着她,脸上露出一种复杂的神情,“我会更努力工作的,我一定会让这个家更好。你不需要考虑收入问题。” 李旻听到这句话,手不自觉地攥紧了衣角。她知道丈夫的意思——这种类似承诺的话,早在很多年前就听过。那时他选择放弃读博,说服她一起回星城时,也是用类似的话来安抚她:“你不需要担心,我一定会让我们的生活更加安稳。” 她本以为自己能够接受这种安稳,能够依赖他为她撑起的这个家。但多年后,她却发现,这种话的背后,隐藏着的是理所当然的要求——每次当事业与家庭发生冲突时,他都让她退一步。 “可这是关于孩子的未来啊……”她压抑住心头的不安,尽量让自己的语气保持平静,“你真的不能替她们考虑考虑吗?” 李海鹏看着她的脸,沉默了片刻,语气依旧温和,却带着一丝疲惫:“你理解不了我,我从来都不是站在轻松选择的人。我的每一步,都是为了让这个家稳稳当当地走下去,而换地方,意味着把所有积累毁掉。” “你呢?”李旻终于忍不住问了一句,声音低了下来,却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情感,“你有没有想过,我想要什么?” “你想要的,不就是安稳的家庭,不就是孩子能有一个完整的家吗?”李海鹏说得理所当然。 李旻没有再说话,她看着丈夫平静的脸,脑海里闪过了多年来的无数次妥协:从星城附中到竞赛教练,从孩子的早教班到家庭的每次变故,她总是在退让。她闭上眼,深吸了一口气,让自己冷静下来。 那晚,两个理性的人最终没有吵起来,但也未能达成一致。李旻回到了书房,坐在桌边看着手中的教育资料,却始终无法集中精力。 她意识到,星城这个地方让她喘不过气,不仅仅是因为孩子和工作,更因为她无法逃离那些回忆,也无法从一种默认的牺牲角色中脱身。 几天后,李旻将离婚协议书递给了李海鹏。这次,她没有试图说服他,也没有再去谈好处与坏处。 “旻旻……”李海鹏看着她,声音里带着无法掩饰的震惊与疲惫,“你真的想清楚了吗?” “是,我想清楚了。如果我们看不到同一个方向,那就不要彼此为难了。”她的语气平静而坚定,“两个女儿都跟我,你父母反正一直想要生个男孩,我想他们也不会介意吧。” 最终,李旻辞去了星城附中的教职,带着两个女儿去了沿海某座私立学校。新城市带来了全新的生活,却无法摆脱内心深处的旧回忆。她明白,离婚不仅是为了孩子和自己,也是一次自我解放的尝试。 然而,她也清楚,某些情感和过往永远无法完全离开。那些故事,那些名字,依旧深深刻在她的人生中,成为她无法挣脱但也不想放下的一部分记忆。 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 “叔叔”终于变成前夫哥了 十年(二) 离婚之后,李旻带着母亲和两个女儿搬到了沪市,进入了一所知名的私立学校任教。相比于星城,沪市的生活节奏更快,但竞赛压力却小了许多。这里的教育环境更加开放,学生们的目标不再局限于高考,而是多元化的发展路径。对李旻来说,这种变化不仅让她的工作节奏稍显宽松,也让她有了更多时间陪伴两个女儿。 作为一个从事教育十余年的老师,李旻深知陪伴的重要性。过去在星城附中,繁重的竞赛教学工作让她无暇全力关注孩子们的成长,而如今,她终于有时间参与女儿的学习生活。 晚饭后,她会坐在书桌旁陪伴两个女儿写作业,为她们讲解不会的题目,或者分享自己在教学中学到的小技巧。周末时,她会带她们去博物馆、科技馆,甚至是学校的家长拓展活动中一起参与。在这种忙碌且充实的陪伴中,李旻逐渐找到了某种久违的平衡感。 在沪市的教学生涯开始得更加顺利。李旻凭借多年的竞赛教练经验,不仅迅速融入学校,还在学生中收获了良好的口碑。她的教学风格依然一丝不苟,但与在星城附中时相比,她变得更为柔和了许多。不再只注重成绩,她开始更加关心学生的心理状态,尤其是在看到学生们面临选择和压力时,会主动给予支持和疏导。 或许是因为在内心深处,她知道,自己对陈越不仅仅是愧疚,还有一种未曾兑现的责任感。而这种情感,她悄悄转移到了她的下一届学生身上——她想尽力让每一个学生都能被理解和支持,不再有像陈越那样的人,在本就迷茫的青春少年时期再受到伤害。 学生蔡浩然在多年后的一篇回忆文章中这样写道: “当我在自己人生的岔路口上犹豫不决,或是我屡次考试发挥不佳、陷入低谷、心情沮丧时,李老师总是及时地疏导我、激励我。下了晚自习,她会推着她的自行车,听我的困惑和迷茫,并给出许多建设性的意见。 李老师总能让我有新的感悟,让我坚定不移地往上爬。最后,正是她的帮助,让我在化竞中坚持了下来,在全国决赛获得银牌,为这段竞赛时光画上句号。她不仅仅是我的老师,更是我人生中的一道照亮前方的光。” 李旻读到学生们毕业后写下的文字时,心里多少感到一丝慰藉。她知道自己没有办法弥补当年与陈越之间的遗憾,但她仍然希望,自己的努力能够帮助到更多的学生。 许多个夜晚,李旻独自坐在书房里,备课或批改作业时,脑海中总会不由自主地浮现出陈越的模样。有时,她会点开微信,打开陈越的朋友圈,看他发布的动态。朋友圈里的陈越已经完全蜕变,攀岩的照片中,他身材精壮,手臂结实,面带微笑,眼里藏着年轻人独有的自信;科研成果的分享中,他站在学术讲台上,眉眼间多了几分成熟与笃定;甚至连他的新作歌曲,也展现了他的才华横溢与多面性。 有一次,她看到陈越分享了一首新歌。词、曲、编、唱、后期制作,全部由他一个人完成。他在配文中写道:“生活或许就像大调与小调之间的过渡,不一定总是有和谐的旋律,但每一个音符都有自己的意义。” 李旻点开歌曲,旋律低沉而辽远,歌词里带着一种探索与挣扎的情感。她听着,手指不由自主地攥紧了手机,直到最后一个音符落下,她才意识到自己已经泪湿了眼眶。 当天,她把陈越的这首歌转发到了自己的朋友圈,配文写道:“一个化竞生的未来总是充满无限可能。词、曲、编、唱、后期制作全部自创,才华横溢。” 没过多久,她的朋友圈就收到了许多评论和点赞——尤其是和陈越同届的学生们,都对他的音乐成果表现出极大的感慨与欣赏。 “陈越真的太厉害了!” “天赋型选手,这首歌真的绝了。” “这么牛逼的人竟然是我同学!” 但是,李旻却始终没有等到陈越的点赞或评论。 她知道,毕业后,陈越就彻底与她断了联系。他没删她微信,但也从未主动找过她,哪怕她每一次转发他的动态,试图拉近那么一点点距离,却始终如石沉大海。 一个周日下午,李旻带着上高中的女儿们去美术馆散心。午后的阳光透过窗外的玻璃洒在大厅里,静静地铺在地板上。两个女儿在前面走着,而李旻却被一幅《攀岩者》的画吸引了目光。画中的攀岩者挂在峭壁上,手指紧紧抓着岩点,仿佛下一秒就要坠落,却又带着一种与环境融为一体的和谐。 她盯着那幅画看了许久,脑海里又浮现出了陈越的攀岩照片。攀岩的他,与画中的攀岩者竟有几分神似——那是一种从容、专注,以及对不确定性的勇敢拥抱。 李旻忽然觉得,或许对陈越而言,那段过去的故事,并不是一种无法释怀的遗憾,而是一块在他人生中留下深刻记忆的石头,他已经踩着这块石头抵达了更高的地方。而她要做的,或许是接受这段故事的结局,接受它成为她生命的一部分,而不是让它成为束缚她的枷锁。 她转头看向两个女儿,笑着说:“我们该走了,吃完饭,妈妈还有工作要做呢。” 女儿们点点头,阳光洒在她们的身上,温暖而柔和。李旻目光温柔,看着孩子们的背影,心中忽然多了一份释然。 陈越的影子仍然在那里,但她知道,生活继续向前,而她也在渐渐找到属于自己的位置,无论是作为教师,还是作为母亲,她都将用自己的方式,走出一条新的路。 十年(三) 高三后的那个夏天,根据报送协议,陈越顺利进入了全国最好的学府——京大,走进了以蔡元培老校长命名的书院。这本该是一个少年从荆棘中走向光明的时刻,可对陈越而言,这段旅程更像是从一个深渊逃向另一个深渊。 他永远记得,第一次踏入京大的那一刻,那是一个晴朗的初秋上午。京大校门前悬挂着迎接新生的横幅,阳光洒在古色古香的建筑上,映照出一种庄严的氛围。周围是一张张兴奋的脸庞,新生的欢声笑语与家长的叮嘱交织在一起。然而,这一切对陈越而言,仿佛隔着一层玻璃。他拎着行李箱,低着头,穿过人群,步履僵硬而沉默。 作为前国家队成员,陈越被邀请作为新生代表参加学校的座谈会。他坐在发言席上,面对台下几十双目光,语气平稳,从容地谈起学习的规划与对大学生活的期待。 可当他从发言席走回座位,迎着热情的新生和赞许的导师,他的胸膛里却空空如也,手也在背后微微发颤。那一刻,他意识到自己的“从容”不过是一层镜面,裂痕之下的荒芜无人知晓。 手抖的毛病,大概是从十八岁生日那件事之后开始的。高三无数个日夜,实验室明亮的光线下,握着滴定管的手不听使唤地微微发抖,试剂沿着边缘缓慢滑下。他将滴管放在实验架上,深吸了一口气,用力攥紧双手,试图让它们平静下来。那种无声的颤抖,不止是手指的不安,而是心里某种难以名状的破裂。他曾经深爱化学,迷醉于分子的排列与反应的奇妙,可从某个瞬间起,实验台前的每一个场景都变成了将拉回他痛苦深渊的诱发器。 因此,他在填报专业时没有继续选择化学,而是转向了数学。数学的冷静与抽象让他感到安全——既没有实验的场景,也没有她。他告诉自己,这是新的开始。可实际上,他知道,这是他能想到的最体面的逃避。 大一时,陈越的日子并未因为新的领域而好转。数学的逻辑让他觉得脑海清明,但生活的其他部分依然昏暗不堪。他的睡眠问题也从高三延续到了大学,每一个夜晚,都像是试图从梦魇中挣脱的拉锯战。 倒下的试剂瓶、被玻璃划破的手,还有她的脸——那个他爱过、信任过、但最终将他推入深渊的人。这些画面反复在脑海中闪现,让他无处可逃。每一次午夜从梦中惊醒,他都觉得自己像是溺水的人,拼命喘息却无法呼吸。 陈越不想吵醒宿舍里的室友,于是他开始一个人深夜出门,未名湖成了他的港湾。那里的湖水在夜晚微微起伏,湖岸的垂柳在风中摇曳,月光洒在水面上,带着点冷清和疏远。他沿着湖边一步步地走,鞋底轻轻地踩在石子路上,偶尔停下来,将目光投向湖面,试图借此让心慢慢平静下来。 未名湖的夜晚平静又冷清,偶尔有晚归的学生路过,却没有人注意到这个站在湖边、沉默凝视的人。月光洒在湖水上,荡起一层层碎光。他站在湖边,手插在口袋里,头低垂着,目光空洞。湖水的宁静无法抚平他的内心,他甚至觉得,自己更像湖中的暗流,表面平静,却隐藏着无法名状的涌动与挣扎。他试图将脑海里的一切推开,告诉自己——早就结束了,那个人早已不在。但记忆的潮水却一次次将他淹没。 这一切终于在某一天被打破。一次,室友半夜醒来,发现陈越的床空了。接连几天后,室友在阳台上撞见刚刚归来的陈越。他衣着单薄,脸色苍白,眼中布满血丝,整个人像是被夜色掏空了一样。室友试探性地问:“陈越,你最近还好吗?” “没事。”陈越的回答一如既往的简短。他低头擦了擦脸,语气透着疏离。 但室友没有放弃。他在一次班级例会后悄悄向辅导员报告了陈越的不对劲:“他晚上总是跑出去,回来时脸色很差。我担心他……” 辅导员以一种平和的方式找到了陈越。那天,她在书院的角落递给他一杯热水,轻声问:“陈越,听说你最近睡得不好?” 陈越没有抬头,只是用手指攥紧了水杯,“没事老师,我挺好的。” 辅导员没有追问,而是耐心地说道:“陈越,你可以试试和心理咨询师聊聊,我陪你去,好吗?” 这话让陈越愣了一下。他并不喜欢向人诉说内心的想法,更不习惯被别人“关心”。但辅导员真诚的目光让他最终点了点头。 第一次走进心理咨询中心,陈越的双手紧紧捏着裤子。他坐在椅子上,整个人僵硬得像一块石头,目光躲闪,不知道该如何开口。咨询师是一个和善的中年人,声音温和:“陈越,可以从任何让你想说的话题开始。” 他沉默了很久,才低声说道:“我……睡不好,总是半夜醒来。” “从什么时候开始的?”咨询师问得很轻,像怕打碎什么。 陈越抿了抿唇,目光闪动:“高三。”他顿了顿,声音更低,“最后几个月开始。” “当时发生了什么吗?”咨询师的声音依旧温和。 陈越张了张嘴,像是想要说什么,却最终闭上了。他的胸口起伏得厉害,手指紧紧攥着椅子的扶手。 “没关系,”咨询师的语气不急不缓,“如果觉得现在说不出口,可以等到你准备好了再说。” 陈越已经回忆不起来那天两个人到底聊了些什么,但他清楚记得咨询师说过的最后一句话。 “陈越,你的人生不需要一直跑。停下来,面对自己,也是成长的一部分。” 十年(四) 从那天起,陈越每周都会准时出现在心理咨询室,坐在那张熟悉的单人沙发上。 起初,他依旧带着几分抗拒,每次推门进来,都像要赤手空拳地去拨开自己内心深处的伤疤,那些他不愿触碰的记忆和情绪翻涌上来,几乎要将他淹没。他习惯性地把自己蜷缩在沙发一角,偶尔抬眼看向咨询师,眼神里还残留着显而易见的防备。他的语气始终平静,甚至带着一丝疏离,像是在谈论别人的故事,与自己毫无关系。然而,随着咨询的深入,他开始慢慢卸下心防,那些支离破碎的片段,在他断断续续的叙述中,逐渐拼凑成一个更完整的自己。 “陈越,我记得上周你和我说,你意识到了一些自己都不愿意承认的想法,现在你愿意和我说说吗?”咨询师的声音一如往常地温和。 陈越下意识地避开了咨询师的目光,盯着自己紧握的双手,掌心已被掐出几道浅浅的红痕。沉默了一会儿,他才缓缓开口,语气里掺杂着挣扎与不安:“我发现……让我痛苦的不只是她的背叛,也不仅是我被当成棋子的事实。” “还有呢?”咨询师轻声问,语气中充满了鼓励。 “还有……我对自己的失望。”这句话低得几乎听不见,像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,消散在空气中。 “怎么说?” 陈越抬起头,目光里带着复杂的情绪,像是迷茫、像是痛苦,又像是自我厌弃:“当我知道她和张小斌的交易,我第一反应并不是愤怒,而是……‘要是我从来不知道这一切就好了。’”他停顿了一下,仿佛在努力组织语言,“我甚至希望自己可以继续活在那个虚假的梦境里,不用面对这残酷的现实。” 咨询师没有急着说话,只是静静地看着他,等待他继续。 “如果不知道这些,我是不是就可以一直相信她、信赖她、全心全意地爱她,不用像现在这样,活在怀疑和痛苦中?”他的声音微微颤抖,像是在对自己发问,更多的却是自责,“更糟糕的是,在国家队选拔时看到和她给我做过的类似实验时,明明是那么明显的证据,但听到她的解释,我竟然还是说服自己选择相信她。甚至在国际比赛结束回国后,我们在酒店又发生了关系,我企图用无限的肉体的欢愉来麻痹自己,来回避这半年以来的痛苦,以及掩盖自己依旧爱她的事实。” 说到这里,他猛地停住,像是被自己的话吓了一跳。他长长地吸了一口气,又缓缓地吐出来,仿佛要将胸口的那股郁结之气全部排出。然后,他抬头看向咨询师,眼神中带着一丝慌乱和无助:“您不觉得,这样的我很糟糕吗?这么想着,我都快看不起我自己了。” “为什么这么想?” “从小,我父母教我,要有责任心,要诚实,要遵守规则。”他苦笑了一下,那笑容里充满了自嘲和无奈,“可我发现,我可以选择无视这些。面对她做的这一切,我没有抗拒,也没觉得自己被凌辱了学术诚信;某些瞬间我反而觉得,反正结果都一样,能让她满意就好……甚至于,我明知道她有丈夫、有孩子,我们之间的关系从一开始就是错的,可我还是义无反顾地陷了进去。” “我反反复复问过自己为什么,为什么这么沉浸于和她的关系里,甚至在明知道她骗了我的前提下,还是无法自拔。说来您或许难以相信,从小我一直觉得自己和这个世界隔着一层膜,像个局外人一样,漂浮着,找不到落脚点。我找了很多很多办法,去运动,去参加乐队,去创造音乐,企图用一些实体感更强的行为来让自己感觉到离这个世界更近一点,但这些都收效甚微,直到……我遇到了她。和她做爱的时候,我才感受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真实感,仿佛有一条紧密的脐带将我和这个世界紧紧联系在了一起,让我不至于随时会飘走。” 话未说完,他便低下头,双手紧紧地捂住脸,指缝间却掩不住那份深深的挫败感,声音变得沙哑而模糊,“为了抓住这一点联系,我背弃了自己原本的世界。这是不是说明,我根本就不是什么好人?我所坚持的那些原则,那些价值观,是不是都是虚伪的、不堪一击的?” 咨询师的目光从陈越微微颤抖的指尖上,移到他低垂的头上,那宽厚的肩膀微微颤抖着,像是在极力压抑着内心的痛苦。他的语气依旧温柔,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:“陈越,听你这样说,我能感受到你对自己的要求很高,也感受到你内心的痛苦和挣扎。从小到大,你是不是一直在追求某种所谓的‘正确’,试图成为一个完美的人?” 陈越愣了一下,缓缓地点点头:“是的,我从小接受的教育就是这样。诚实、善良,还有责任心。可我发现,这些好像都只是表面上的东西……”他似乎想到了许多过往的片段,那些让他感到困惑、感到迷茫的瞬间,那些让他开始怀疑自己、怀疑人生的经历。 迟疑片刻后,像是下定了决心,他继续说道:“我曾经以为,只要按照这些‘正确’的标准去做,就能成为一个‘好人’,就能拥有一个‘好’的人生。可是,当我遇到她,当我经历了这一切,我开始怀疑,这些所谓的‘正确’,真的有意义吗?或者说,这些‘正确’,真的适用于所有的情况吗?” “陈越,你刚才说你背离了价值观,也提到了‘正确’,”咨询师微微前倾,目光柔和,“那你认为,这个世界上真的存在一种适用于所有人的、绝对的‘正确’吗?” 陈越抬头看向他,眼中透着疑惑和一丝迷茫:“什么意思?” “我想说,世界上的事情其实很少有绝对的答案,也没有哪条路是绝对正确的。就像黑与白之间,有无数的灰色地带。我们总会觉得,‘光明’或者‘正确’有明确的边界,但真的是这样吗?或者说,那是唯一的选择吗?” 咨询师停顿了一下,指了指窗外,“你看,窗外阳光明媚,但这间屋子里,也必然存在着照不到阳光的角落。你能说,阳光就一定是对的,而阴影就一定是错的吗?它们都是客观存在的一部分,不是吗?” 陈越顺着他的指示看向窗外,窗外是京大校园里常见的景色,几栋灰色的教学楼掩映在绿树丛中,午后的阳光洒在树梢,将树叶染成一片金黄。 “这不一定是‘坏’的表现。”咨询师摇摇头,“人性是复杂的,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光明面和阴暗面。你面对的是情感与道德的冲突,以及内心深处的挣扎,这是很多人都会遇到的困境。你并没有选择以自我欺骗的方式彻底逃避,而是试图去剖析自己,去理解自己的行为和情感,这本身就说明,你在积极面对这一切。” 陈越没有回答,只是怔怔地出了一会儿神,像是在思考,又像是在放空。 “所以,陈越,不需要把自己和‘完美’划等号,更不要轻易给自己贴上‘坏人’的标签。每个人都有裂缝,都有不完美,但裂缝正是光照进来的地方。” 陈越从心理咨询室出来,沿着走廊慢慢踱步。已是初秋,阳光透过走廊尽头的窗户,洒在他身上,暖洋洋的。走廊里静悄悄的,偶尔有几个学生匆匆走过,投来好奇的一瞥。他走到窗边,看着楼下的小花园,几棵高大的槐树枝繁叶茂,将阳光剪成细碎的光斑,洒落在草坪上。不远处,几个学生正围坐在草坪上,似乎在讨论着什么,脸上洋溢着青春的笑容。 他知道,自己心中的裂痕不会那么快愈合,但他终于开始明白自己的症结所在。 回身跨出咨询室的门,他第一次感到,或许能找到重建自己的方法。 番外1沁园春·乙巳元启 模仿(小)陈越写了一首词给大家,祝大家新年快乐~ 沁园春·乙巳元启 蛇蜕残鳞,龙开冻甲,斗柄回坤。 恰秦灰烬处,周陶新彩;汉关雪瘦,唐宫月沉。 击缶声酣,添炉香炽,焰裂重霄启岁辰。 凭阑处,正星垂紫陌,灯沸千门。 鲲鹏欲转洪鳞,扶摇起,驭星槎月轮。 念芥舟寄世,劫余历历;精禽衔石,海自浑浑。 振衣快意,披襟长啸,且向沧溟酹晓昏 今当醉,揽山河气脉,笑指昆仑! 十年(五) 经过半学期的心理咨询,陈越终于能够一定程度地与自己和解。过去那种令人窒息的自我厌恶渐渐被理解与包容取代,他愿意承认自己不完美,愿意接受自己会有矛盾、挣扎与那些复杂的情感。但有时候,他仍会从梦中醒来,耳边回荡着李旻的声音。 “我们的名字被刻在了攀登碑上了。”这是李旻毕业后发给他的第一条消息,附上一张照片,上面是清晰醒目的红字——记录着他参加国际比赛获奖的结果,而教练一栏,是李旻的名字。 陈越看着这条消息,放下手机,没有回复。 李旻的消息从不多,攀登碑的照片之后,剩下的就是节日问候,比如“中秋平安”“新年快乐”。字句礼貌又得体,仿佛一切都未曾发生。但陈越依然选择了沉默。 他将这份沉默视作一种搁置。不是不想面对,而是还没有想清楚,应该如何面对这个人。他不知道该把她放在生命中的什么位置,是曾经的教练?还是那个利用了他的棋手?亦或是那个让他第一次明白何谓禁忌爱欲的人? 答案模糊得无法辨认,而陈越决定将问题暂时压在心底,专注于眼前更为明确的目标。 在高中时,陈越是“不用努力”的那个天才少年。他从不需要熬夜学习,就能轻松将所有竞争者甩在身后。可进入大学后,他第一次开始“卷”自己。 他选择了最难的课程,报名了复杂的科研项目。班上的同学总是看到他独自埋头在实验室的一角,或是抱着厚厚的数学教材默默翻阅。 “大神,你绩点都年级第一了,没必要还这么拼吧?”一次自习后的晚饭时间,室友终于忍不住开口。 陈越低头拨弄着盘中的面条,没抬头看对方:“多学点东西,总比什么都不做强。” 他说得轻描淡写,语气中听不出疲惫,但他的同学却目睹过他在实验室忙到凌晨,第二天一早又远程参加对冲基金实习会议。他的日程表排得满满当当,每一分钟都塞满了学习、科研与实习任务,没人知道他这样拼命究竟是为了什么。 忙碌中,他偶尔仍会去未名湖边散步。夜晚的湖水和星光的倒影让他觉得安静,却不再像大一时那样成为逃避的借口。 他发现自己甚至能够在湖边稍作停留,静静地看着水波,偶尔想起高中时的事情,不再觉得那是一场无法触碰的梦魇。 他想起李旻站在培训室里,靠着实验台看着他的样子;想起她和他肌肤相亲的夜晚;又想起那个午后,她将手轻轻搭在他的肩膀上,低声说:“我希望,那个人是你。” 这些记忆如潮水般涌现,但并没有刺痛他。他发现自己终于能够以一种旁观的态度去回想这些画面,尽管它们依旧复杂得让人无法轻易归类为“美好”或者“痛苦”。 “也许这些回忆本就不需要答案。”他在心里这么对自己说。 “你没有回复她的消息,是因为不知道该说什么吗?”心理咨询结束前,他的咨询师曾这样问过他。 “算是吧。”陈越回答,语气里透着疲倦,“有时候,我不知道该怎么看待她。也不知道她对我来说算什么。” “那如果她再联系你呢?”咨询师的声音很轻,让问题带着一种隐约的引导。 陈越顿了顿,窗外下午的阳光铺洒在窗框上,他的目光也落在了那里。他没有直接回答,只是说:“我还没想清楚。但大概也不是坏事,搁置一段时间,至少让我喘口气。” “放一放吧。”咨询师说着点了点头,“这样也好。你会知道什么时候是对的时机。” 从心理咨询室出来后,陈越站在走廊的尽头,目光落在栅栏后那些光影之间,久久没有移开。 “也许,是她的名字刻得太深了。”他低声说着,然后转身走向另一个方向。他的脚步平稳有力,与大一时那个在未名湖徘徊的少年已经完全不同。 大二下学期,他选了一门研究生课程——凸优化。课程内容复杂而抽象,涉及大量理论推导和数学模型,很多本科生都望而却步。但对陈越而言,这正是他需要的。他希望通过学习让自己忙到没有时间去回忆,甚至没有时间质疑自己。 课程开始后,他发现自己被凸优化的数学逻辑深深吸引。课程讲授的不仅是数学的美丽与严谨,更是如何将这些理论应用于现实问题。他构建了一个又一个模型,用编程模拟优化计算,试图通过数学找到“最优解”。 直到一次作业让陈越经历了深刻的挫折,也在某种意义上彻底改变了他的想法。 在那次作业里,他构建的数学模型理论上应该能得到一个精确的最优解,但当他运行模型时,电脑的cpu被急速消耗,处理速度越来越慢。即使经过长时间的计算,他的程序依然只能逼近一个近似值,而这个近似值与理论的最优解依然存在不可忽视的误差。 看着程序运行的结果,他感到又恼火又困惑。这种差距让人懊恼,但从数学理论的角度来说,最优解是一定存在且能够被证明的。 陈越带着作业结果去办公室找教授,试图寻求解决方案:“老师,有没有办法让计算更接近最优解?我试过加长运行时间,但即使运行一整晚,结果也还是不能完全达到理论值。” 教授看着他的模型,微笑着点了点头,说:“你的建模没问题,但你卡在了实际计算资源的限制上。在理论中,我们追求的是最优解,但在现实里,计算资源和时间永远都是有限的。我们无法永远逼近完美,往往需要在精确度和资源之间找到一个平衡。” “那最终的解不就不够‘最优’了吗?”陈越皱着眉问道,语气中带着一丝不甘。 “没错,”教授回答道,“但在真实的世界里,我们更在意的是‘可接受的最优解’。从95%到100%,可能需要十倍甚至百倍的资源,而这并不一定值得。你要学会接受限制,找到那个足够好的答案,而不是苛求完美。” 陈越盯着教授,又低头看自己的程序结果。那一刻,他像是突然意识到了什么。或许,运筹学的方法和哲学正好诠释了他的人生逻辑——并不是每件事都需要一个绝对的答案,有时候,找到一个“足够好”的解法,比执着追求完美更重要。 大三时,他进入新能源调度研究实验室,研究如何通过运筹学优化电网的能源分配。与此同时,他继续在对冲基金的实习中将运筹学的理论应用于金融交易策略。科研与实际应用的结合让他第一次感受到,自己的数学能力可以直接与现实世界对话,而他也找到了前所未有的满足感。 大三结束时,陈越正式确定运筹学作为博士申请方向。在个人陈述中,他写道:“运筹学教会我,接受限制,找到可接受的最优解,是一种面对复杂现实的智慧。它不仅解决数学问题,也回答了人生的难题。” 这一决定并没有回答他与李旻间的所有问题,却让他更有勇气面对未解的难题。他不再执着于消除所有的不确定,也不再执着于心中的“最优解”。对他来说,找到一个足够好的答案,继续前行,已经足够了。 十年(六) 本科毕业后,陈越带着对运筹学的满腔热情飞往波士顿,正式开始在mit攻读他的运筹学博士学位。查尔斯河取代了未名湖,成为他生活中新的背景,这里的空气湿润,河面倒映着城市灯光,让他在忙碌生活中偶尔驻足的瞬间多了一点向外扩展的空间。 博士生涯的初期,陈越充满了雄心壮志。他的本科阶段已经奠定了坚实的数学与优化基础,同时也明确了自己的研究兴趣——相比于随机系统,他更喜欢、也更擅长优化理论。 前两年时间里,陈越用一种近乎“卷”的方式,把mit开设的所有优化方向的博士生课程学了个遍,从《数学规划导论》《非线性规划》到《整数优化》《鲁棒优化》《动态规划与最优控制》,甚至还旁听了《半定优化》这样小众的专题课。 课堂上的丰富知识让他既充满热情,也感到压力。他希望能够通过这些扎实的理论找到自己的研究方向,于是分配时间给多个理论课题尝试,他都投入了大量精力。然而,现实却给了他沉重的回馈——这些课题因为种种原因,无一例外地无疾而终。 研究的失败让陈越的学术热情逐渐消磨。 研究陷入瓶颈长期不得解答后,陈越经常会走到mcgovern脑科学研究所,旁听他们的会议。这座位于他办公室所在的statecenter对面的研究所,以其在脑科学和心理学领域的前沿研究而闻名。陈越本科时的心理咨询经历让他对心理学与脑科学产生了浓厚兴趣,而他对决策优化的研究也让他对“人类大脑如何权衡复杂选择”充满好奇。 一次会议茶歇时,陈越站在角落端着咖啡,旁听讨论的同时默默翻看手中的笔记。这时,一个笑容明朗的男生主动走了过来:“你也是心理学的吗?感觉没见过你。” 陈越一抬头,看到一个穿着休闲的亚洲面孔,他点了点头,稍稍犹豫了一下:“我是运筹学的,偶尔来听听会议。” “运筹学?也叫工业工程吧!”男生伸出手,自我介绍道:“我叫叶然,心理学博士,快毕业了。我们实验室其实也很需要像你们这种数学大牛帮忙建模。” 陈越握了握他的手,低声说:“我只是对这里的研究感兴趣,来听听。” 叶然笑了笑,眼里带着点调侃:“那就没事多过来,多段跨学科合作总是好事。” 叶然的外向和幽默与陈越的安静形成了鲜明的对比。他的科研项目涉及心理学和工业界的跨领域合作,性格热情大方的他常常活跃在各类项目和社交场合中,而这与陈越的专注和内向形成了一种微妙的互补。 两人熟悉后,叶然开始频繁地将陈越拉入各种学术讨论。有一次,叶然带陈越参加了一场关于决策行为与选择偏好的跨学科项目会议。在会上,叶然向陈越抛出了一个问题:“你们运筹学的优化理论很厉害,但这些理论在复杂人类行为的建模中,怎么落地?” “理论与现实之间,确实有很大的鸿沟。”陈越承认。 “其实,不妨试试我们的校训——‘mensetmanus’,tomindandhand。理论与实际结合,才能真正找到有价值的方向。”叶然拍了拍陈越的肩膀,眼里带着鼓励的光芒,“不一定要在理论的路上一条道走到黑,试着结合工业界的需求,可能会找到新的突破。” 叶然的话让陈越陷入了深深的思考。运筹学,这个他痴迷的领域,表面上是数学建模与优化求解的游戏,但实际上,它始终与现实世界紧密相连。理论和应用,就像运筹学的灵魂与肉体,缺一不可。 陈越意识到,过分执着于理论的完美解法,往往会忽视其应用的价值。理论上的最优解,也许可以作为学术上的灯塔,但如果无法在实际中运用,那它的意义便会大打折扣。而运筹学的真正魅力,或许在于它如何在复杂、多变的现实中找到一条可实现的“足够好”的路径。 在叶然的鼓励下,陈越开始转变研究思路,尝试将自己的理论能力与实际问题结合。他开始与不同的企业展开合作,了解工业界在供应链、物流、决策优化等方面的实际需求。他发现,这些现实问题虽然复杂,但却充满了挑战性和吸引力。 “mensetmanus。”这句话成了陈越的信条。他决定将自己的研究带出书本和代码,直面现实中的不完美。 一次国际学术研讨会上,陈越偶然结识了一家全球知名的供应链软件提供商。这家公司正在开发一套新的路径优化系统,用于帮助物流公司提升运送效率、降低成本。陈越对这一需求产生了浓厚兴趣,主动参与到合作项目中。 在与公司团队的多次讨论中,陈越意识到,物流路径优化的核心难题在于平衡计划的确定性和执行的灵活性。如果路径规划过于刚性,一旦实际需求发生变化(比如订单数量激增或突发的交通状况),司机可能无法快速调整。而如果路径规划过于灵活,司机又可能因为缺乏明确指引而效率低下。 在深入研究这个问题后,陈越提出了一种“柔性算法”的思路。他设计了一种巧妙的算法,将司机的预先路线设置为“部分交叉重合”(overlap)。具体来说,这些交叉路线为司机提供了一定的“缓冲区”,使他们能够在总路线方向不变的情况下,根据实际需求在交叉区域内灵活调整。 陈越与团队不断完善这一算法,并用真实数据进行了模拟测试。测试结果表明,这种柔性算法在面对需求波动时表现出了显着的优势——物流效率提升了15%,运输成本则降低了约10%。更重要的是,这种方法为路径规划的优化提供了一种全新的思路。 经过两一年努力,这项研究不仅得到了工业界的高度认可,还成功发表在顶级运筹学期刊《managementscience》上。 论文被正式接收的那天晚上,陈越又一次来到查尔斯河边。夜晚的河水在城市灯光的映衬下微微波动,带着一种宁静的力量。身后的校区灯火通明,河对岸的波士顿市区映照在水面上,勾勒出城市与自然流动的边界。 陈越低头看着查尔斯河,那些交叉重合的水波让他联想到司机路径上的“overlap”,柔性算法的关键设计正是从这种交叉中找到平衡。或许,他的学术与人生也如这河水般,总在不同的轨迹中寻找交汇的可能性。 他闭上眼,脑海中闪过那些曾经的挫折——高中时的困顿、博士初期的迷茫、研究瓶颈中的失落——们似乎都在这一刻远去,就像河水一样流向他看不见的远方。 “这只是开始。”陈越对自己低声说。 春风拂过,水波轻漾,他知道,他还有更长的路要走,而他正在变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笃定。 十年(七) 博士生活的最后一年,陈越已经变得比起初的自己更加成熟且目标明确。他陆续发表了几项颇具影响力的研究成果,最终如愿以偿地申请到了华盛顿大学的教职。校方允许他延期一年半入职,这让他有余裕接受a司的博士后职位,负责亚太区的项目,而他的工作地点将是中国沪市。而叶然,在两年前博士毕业后就留在了波士顿,成为mcgovern脑科学研究所的一名全职研究员。 分别的日子终于到来,那天恰逢圣诞节。学长叶然主动约陈越在newport附近吃饭,随后两人漫步圣诞集市,街道上充满了节日的气息,四周人声鼎沸,灯光璀璨,笑声不绝。 两人穿梭在人群中,周围多是手牵手的情侣,空气中弥漫着姜饼和热可可的甜香。叶然注意到陈越的目光总是下意识避开一些亲密举动,忍不住开口问道:“陈越,你在波士顿这几年,怎么一直单身?” 陈越显然没料到这个问题,微微一愣,然后低头笑了一下,语气里带着点不以为然:“可能是我太忙了吧,没时间想这些事。” “你说这话可不诚实,我不信是因为你没时间,”叶然半开玩笑地说道,“你就老实交代,是忘不了前任?还是有什么更复杂的原因?” 陈越沉默了一会儿,目光落在远处挂满彩灯的圣诞树上,声音变得低了下来:“其实,也没什么复杂的……我心里一直有一件事情,还没放下。” 叶然的神情微微一变,语气也更认真了些:“是跟感情有关的事?” 陈越点了点头,没有回避:“算是吧。是我高中发生的事情,那段经历对我影响很大。” “高中?”叶然挑了挑眉,显然没想到这个答案。他看了陈越一眼,没再追问细节,而是换了个方向:“这就是你对心理学感兴趣的原因吧?” “是,”陈越看了看他,默默承认,“我对心理学的兴趣就是从那时候开始的。我想通过心理学去理解那个人,也想理解我自己。” 叶然安静地看着陈越,说:“那你现在呢?理解了吗?” 陈越沉默了片刻,轻轻摇头:“有些东西,心理学可能能给出部分答案,但更多的……可能只能靠时间去消化吧。” 叶然没有再多问,感受到陈越挥之不去的沉重,决定让话题稍稍轻松一些:“你是哪家心理咨询公司的最佳客户?他们真该给你颁个奖。” 陈越被他的调侃逗笑了,但很快又恢复了那种淡淡的神情:“可能吧。” 两人一路继续走着,叶然把手插在口袋里,低头踢了踢脚下的雪地,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:“嗯……那我能不能再问你一个问题?” 陈越转头看着他,示意他继续。 “我一直觉得,你对运筹学的热爱不像是普通的职业兴趣。有时候,我甚至觉得,这种执着更像是和你有什么个人的联系。”叶然稍微顿了顿,又补充道,“这是不是也和你说的那件事有关?” 陈越明显有些意外,目光微动,却没有立刻回答。他沉思片刻,最终轻轻点了点头:“算是有关吧。” “怎么说?” 陈越停下脚步,目光投向远处人群中一对正在挑选圣诞礼物的情侣。他的声音低而缓,却透着某种清晰:“我喜欢运筹学,不仅仅因为它是一个理性解决问题的工具,而是因为……它让我看到了一种可能性。” “什么可能性?”叶然追问道。 陈越抬头看向天空,圣诞集市的灯光在他眼中闪烁成点点光影:“生活中有些事情很难找到‘完美的解法’,甚至很多时候,答案根本就不存在。但运筹学告诉我,只要你能接受限制,接受不完美,就可以找到一个‘足够好’的解法。这对我来说,是一种救赎。” 叶然愣了一下,随即轻轻点了点头:“所以,你的运筹学不只是数学,更是你面对生活的一种方式。” 陈越低声笑了一下,微微侧头看向叶然:“我可以这么说吗?你是心理学家,你应该比我更懂这些吧。” “我还真没想到运筹学能这么哲学。”叶然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,“不过我得承认,这种把学术和自我救赎捆绑在一起的方式,倒是很有你的个人风格。” 二人继续肩并肩走着,忽然,叶然看着陈越,微微叹了一口气:“陈越,你知道你给我的感觉像什么吗?” “什么?” “像是一个极度理性的人,但也背着很多情感的包袱。”叶然的语气带着半分调侃,“你那套优化人生的理论挺好用是吧?” 陈越笑了笑,没有反驳。 走到一个摊位前,叶然忽然停下,从一旁的小摊上买了两个用圣诞彩纸包裹的甜点,递给陈越一个:“在这儿最后一个晚上了,吃个甜点,也别总是苦着跟自己较劲。” 陈越接过纸袋,低头笑了笑,轻声说了句:“谢谢。” 两人站在圣诞树旁,周围是欢笑的人群和闪烁的灯光。叶然望着远处的彩灯,忽然说道:“陈越,有些问题的答案可能永远都在动态变化中,但这并不妨碍你继续走下去。而且,走了这么长的路,别忘了回头看看自己到底有多棒。” 陈越愣了一下,随即点了点头,“我会记住的,学长。” 分别之后,陈越独自走回公寓。圣诞夜的灯光散落在街道上,查尔斯河的波光融进了他的思绪。 和叶然的对话让他回忆起了很多过往的片段,那些曾经让他迷茫的日子,那段无解的情感,那些他试图用理性调和的矛盾…… 他深吸了一口气,脚步坚定地走进夜色中,准备迎接新的旅程。 回声 波士顿圣诞后的寂静凝在窗玻璃上,积雪在朔风中簌簌剥离窗棂,与浓雾编织成毛玻璃质感的梦境。陈越望着路灯渐次吞没查尔斯河岸的轮廓,身后收纳着五年光阴的行李箱拉链扣闪着冷光。 这是他离乡后首次归国。昔日出走时的青涩被时光锻造成三枚徽章:运筹学博士、美国运筹与信息协会研究员、三篇顶刊论文作者。此次归来既是游子寻锚,亦是运筹算法与人间烟火的正式交锋——陪父母过完春节,他将赴沪参与a司智慧交通系统的核心建模。 航班着陆时舷窗外正铺展着岭南稀有的冬阳。陈越拖着两个行李箱穿过到达厅抬头望了一眼硕大的电子屏幕,四周是人潮涌动的归家人群。他停下脚步,掏出手机拍了一张机场的照片,配上一句简短的文字发到朋友圈:“终于回国,期待新的旅程开始。” 手机揣回口袋,行至一半,它忽然震动了一下。陈越以为是家人的信息,拿起一看,却发现是一条久违的留言: 「陈越,你回国了?看朋友圈才知道!我也在深市,什么时候有空,一起吃个饭吧,很想听听你的近况。」 发信人是吴友芳,那位总在化学实验室耐心指导学生,还会用自制曲奇安抚竞赛焦虑的实验老师。 他快速回复:「吴老师,好久不见!我刚到深市,还没安顿好,明天有空,一起吃饭吧。」 几句简单的寒暄后,两人约好了见面的时间和地点。 第二天傍晚,陈越来到约定的餐厅。一家以粤菜闻名的老牌酒楼,装潢雅致,气氛清幽。推门而入时,他一眼就看到了坐在靠窗位置的吴友芳。她依然是当年的模样,穿着简洁的外套外套,长发挽在脑后,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。 “吴老师。”陈越微微一笑,走过去打招呼。 吴友芳抬头看到他时,露出欣慰的笑容:“陈越,好久不见!要不是这声老师,真不敢认了。” 陈越笑了笑,拉开椅子坐下:“是啊,毕业快十年了,没想到能在深市见到您。” 吴友芳上下打量了他一番,曾经单薄的肩线如今撑起挺括的西装,岩层般的下颌线取代了少年柔和的轮廓。最显眼的变化在眼睛——那双总蒙着晨雾似的眸子,现在像淬过火的石英般清亮。 “你这几年变化真大。”吴友芳感慨道,“见到你,我倒觉得自己老了。” 陈越温声笑道:“哪里,吴老师一点都没变,还是当年的样子。” 吴友芳失笑:“嘴巴倒是甜了。” 两人随即点了菜,聊起各自的近况。从波士顿的学术研究到即将到来的沪市新工作,从深市的生活到星城附中的回忆,谈话轻松而自然。 茶过三巡,吴友芳忽然将青瓷杯悬在唇边:”陈越,你知道李旻老师离开星城了吗?“ 白瓷茶海映出他指节瞬间的凝滞。“她离开了?什么时候的事?” “你毕业后的第二个学期。”杯底与玻璃转盘相碰的轻响里,吴友芳的叹息像茶叶缓缓舒展,“如今在沪市私立学校。” “沪市?” “嗯,说来也巧,”吴友芳用银勺搅动杏仁露,涟漪荡碎了他的倒影,“不正是你即将去工作的地方?”顿了顿,试探性地问,“你和她还有联系吗?” 陈越摇了摇头,“没有,从毕业后就没联系了。” “听说她现在带竞赛班很厉害。”吴友芳补充道,“也算找到了适合自己的地方。” 普洱的陈涩在席间流淌,陈越却恍惚间闻到记忆里栀子花混着粉笔灰的气息——那是李旻发梢的味道,此刻正从沪市的雨幕中飘来,缠绕在他的袖扣上。 陈越点了点头,却不打算接着说下去,对话自然地转移到其他话题。 饭局结束的前几分钟,吴友芳说了句轻松的叮嘱:“陈越,有些事情,不用总想着去解决。像数学题,不解出答案也可以搁着,甚至可以忘掉。” 她的语气浅浅带笑,似乎是无意间的一句宽慰,但陈越却听得心里微微一震。他轻轻点了点头,“我知道了,吴老师。” 回到酒店后,陈越坐在床边,打开手机看了看家人群里发来布置家里春节装饰的视频。他简短回复了几句,随后瞥见和吴友芳的对话框,那句“你们还真是有缘分”又在脑海里回荡。 他点开地图,沪市的轮廓在屏幕上清晰地展示出来。命运的轨迹总有一些意外,或许这一次,“巧合”会带来些什么他未曾预料的故事。但此刻,他无法,也不愿去多想,只将手机放下,打开床头的灯,开始翻看第二天的工作资料。 生活总是在自以为结束的地方,悄无声息地开启新的篇章。 重逢 a司作为全球头部出行平台,近年加速在华布局网约车业务,力图分食这个规模庞大且竞争激烈的市场。面对白热化竞争态势,公司决策层提出突破方向——在持续优化算法与加大营销投入之外,更需深耕用户体验的毛细血管。 身为a司博士后研究员的陈越,原本专注于城市交通优化模型,为获取用户需求与司机生态的一手洞察,他主动请缨加入沉浸式体验项目:以网约车司机身份全程参与服务全流程。 体验周期行至第六日,陈越已逐渐熟悉角色转换的节奏。申城冬日下午,铅云压着高楼轮廓线,梧桐掩映的小径旁,他熄灭引擎点开接单界面。新订单起点距当前位置仅1.2公里,指尖划过屏幕的瞬间,车载导航已生成最优路径。 抵达乘客定位点后,陈越按下“已到达”按键。车门开启的瞬间,他遵循服务规范提醒:“请核对手机尾号。” 抬眸瞥向后视镜的动作突然凝滞——穿米色羊毛大衣的乘客正低头翻找手机,深灰羊绒围巾垂落的流苏扫过冒着热气的咖啡杯。当那人无意识将碎发别至耳后时,陈越握方向盘的手掌瞬间沁出薄汗,安全带突然勒得气管发紧。 李旻的面容从记忆深处浮出水面,只是眼尾添了几道浅淡纹路。 她抬头报出四位数尾号时,温润声线在密闭车厢激起细小回声。陈越机械地重复安全提示,转向灯规律的滴答声盖过他陡然加速的心跳。 车辆汇入福州路稀疏的车流,李旻的侧影在右侧车窗忽明忽暗。陈越握着方向盘,思绪仍锚定在初见那刻。他未曾料想经年之后的重逢会发生在网约车后座,口罩阻隔了面容却放大了心跳声,喉间那句“好久不见”最终溶进车载香薰的气味里。他反复默念这只是寻常订单,可衣料摩擦声里藏着的失控心跳正在敲打肋骨。 导航机械音间歇性切割沉默,仪表盘数字显示着下午一点二十一分。他们之间横亘着十年光阴铸成的透明屏障,既触手可及又遥不可及。 “您是老师吧?“陈越听见自己用陌生口吻发问 李旻转过脸的弧度与记忆重迭:”在双语实验中学教课。“ “高中部?”他佯装出闲聊该有的好奇语气。 “高中化学。”她眼尾漾起细纹,“师傅怎么看出来的?” “乘客聊多了总能蒙对几次。”转向灯规律的嘀嗒声掩盖着他声线波动,“理科教学不容易,您很辛苦吧。” “确实。”她指尖轻叩咖啡杯壁,“不过看着学生开窍的瞬间,很有成就感。” “能做喜欢的事就好。”陈越注视着后视镜里她低垂的睫毛,“教龄该有十年?” “十几年了。”玻璃窗映出她模糊的侧脸,“原来在星城那边。” 雨刮器突然自动扫过干燥的挡风玻璃,陈越这才察觉掌心汗湿。那个曾写满他们约定的城市名称,此刻化作细针扎进旧伤疤。 “那怎么想着来沪市?”他盯着前车闪烁的刹车灯。 “为了孩子吧。”李旻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咖啡杯,“星城的压力太大了,我希望她们能有更轻松一点的环境。” 汽车缓缓停泊在双语实验中学门前,李旻推门踏出车厢的刹那,镀金校牌折射的冷光正斜斜切过她发梢,米色大衣和深灰围巾裹挟着料峭春寒,将那道身影勾勒出笔直而温润的轮廓。她的脚步碾过飘落的梧桐枯叶渐行渐远 后视镜里,陈越始终没有松开扶在方向盘上的手。口罩下的面容看不出表情,唯有睫毛在哈出的白气中细微颤动,数着车窗缝隙漏进的、含混不清的预备铃声,直到玻璃上的白雾将那个方位彻底模糊成虚影。 陈越重新发动引擎,拐过一个路口,将车辆停在路边的停车位,摘下了口罩,手顺着方向盘缓缓滑落,最终横靠在座椅上。 他解锁手机调出接单记录,李旻的虚拟头像在列表里泛着柔和的鹅黄光晕——是朵重瓣山茶,与当年实验室窗台上那盆异曲同工。 此时工作群微信突然弹出新消息: 【陆工】@陈越西区订单密度模型需要复核 【林总监】体验报告请周五前提交至内网 未读消息数字攀升至17,陈越忽然觉得,那些精密算法能解构城市交通脉络,却解不开此刻在胸腔横冲直撞的情绪。 “缘分?”他摇摇头,笑得苦涩。 思凡h 结束了一整天的体验,陈越回到酒店时已是深夜。洗完脸,他坐在窗边,从包里拿出电脑,开始记录今天体验的心得。他试图把精力投入到工作中,但思绪却不自觉地飘回了白天的偶遇。 他合上笔记本,疲惫地躺在床上,闭上眼,原本只是想小憩片刻,却不知不觉陷入了梦境。 梦里,他回到了星城中学的培训室,那是他们第一次身体接触的地方。李旻穿着一身蓝色的连衣裙,正坐在实验台前,笑着看他。 他走了过去,从背后轻轻环住她的腰,将头埋进她的颈窝,贪婪地呼吸着她身上淡淡的香气。那是一种让人安心的味道,一种家的味道。 “老师……”他轻声唤她,声音里带着淡淡的沙哑。 她没有说话,但身体却微微颤抖了一下。他感觉到她的身体在自己的怀抱中慢慢放松,然后,她轻轻地转过身,抬起那双含水的眼睛,迎上他的目光。那双眼睛里,有温柔、有歉疚、有无奈,还有他最爱捕捉的淡淡宠溺。 他低下头,吻上她柔软的双唇。这一吻中包含着他十年来所有未说出口的话语。 “我很想您……”他在亲吻的间隙中,轻声呢喃着。 他一面深吻,一面将李旻身上的衣裙也褪了下来,细腻嫩滑的肌肤如同上好的白玉,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柔和的光晕。她的乳房饱满挺翘,乳尖是诱人的粉红色,此刻正因为情欲而兴奋地竖立着。 陈越再次俯首,含住她一侧乳房,用舌尖细细描绘着乳晕的轮廓,牙齿轻咬乳头,吮吸出令人心醉的甜美。 李旻发出细碎的呻吟,双手紧紧抓住陈越的头发,身体微微弓起,丰满的臀部紧贴着冰冷的实验台面。她分开双腿,腿根处早已湿润不堪,蜜液顺着大腿内侧缓缓流淌。 结束对她乳房的舔舐,他抬起头问她:“老师,我帮您舔舔那里,好不好?” 李旻眼神迷离,气息也变得急促,她微微点头,算是应允。 没有丝毫犹豫,他跪伏下去,将脸埋入李旻腿间。浓郁的女性气息瞬间将他包围,潮湿、温暖、带着甜腻的幽香,让他几乎要失去理智。他用鼻子深深吸了一口气,然后迫不及待地张开嘴,含住了李旻已经完全打开的阴户。 柔软湿润的花唇,饱胀突出的阴蒂,还有那不断涌出的蜜液,都让他为之疯狂。他的舌尖细细舔舐着每一寸肌肤,时而轻柔,时而用力,灵活的舌头不断地舔舐、挑逗、按压。 “嗯……啊……阿越……”他听见李旻在上方尖叫出声,双手死死抓住实验台的边缘,丰满的乳房随着她的喘息剧烈起伏。腰肢不受控制地扭动着,大腿紧紧夹住他的脑袋。 他闭上眼,感受着她的每一次索取,每一次给予,每一次亲昵的呢喃,然后,她像一只搁浅的鱼,徒劳地呼吸、徒劳地喘息,最后到达顶点,彻底释放。 液体顺着甬道流进他的嘴里,却不是温热的,是凉的。 陈越猛地睁开眼睛,发现床头的杯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被碰倒,水流到枕头上。 陈越在昏暗房间中猛然睁眼,胸膛剧烈起伏,额角细密汗珠渗入枕巾。许久才从梦境的余韵中抽离,酒店窗帘透进的微光勾勒着陌生城市的轮廓。 两腿间的黏腻感让他耳根发烫。他支起身子倚靠床头,黎明前的天际线在瞳孔里虚焦成灰蓝的雾。那个过于鲜活的梦境正在皮下组织里持续震颤,李旻带着水汽的喘息声仍在鼓膜上嗡鸣。 “怎么会这样……”他抬手揉了揉太阳穴,无奈地叹气。 十年来,他既没有交过女朋友,也极少自己解决性冲动。他的性欲一向很低,又或者说,从小到大许多事情的追求和渴望在他身上都从未存在过。可方才的梦境,却让十年禁欲筑起的堤坝出现第一道裂缝。 那些被他刻意遗忘的夏夜,白大褂衣摆扫过试管架的窸窣,香樟树叶与汗液混合的气息,此刻正从记忆断层里喷涌而出。 他赤脚踩上地毯,冰凉的触感从脚底窜上脊柱,却浇不灭尾椎骨盘踞的热意。玻璃窗倒影里的人,正与十七岁同李旻缠绕的少年重迭。 一场梦点燃的,远不只是身体的反应,更是他埋藏多年的情感与欲望。他曾以为时间足够让一切过去,但事实证明,李旻的从未真正从他的生命中离开过。 尽管他还不知道该如何面对,但这种冲动已在他心底扎根。不是偶然,不是意外,而是一种早已注定的必然。 无论结局如何,他终究还是想要再见到她。 筹谋 那次在街头与李旻的偶遇,如同命运棋盘上的一次落子,看似随意,却搅乱了陈越原本按部就班的人生棋局,让他进退维谷,不知该如何继续。他发了疯似的想要见她,却又害怕贸然的举动会适得其反。他甚至不知道,时隔这么多年,她是否还同他一样,希冀着两人的重逢,亦或她早已将他从记忆里抹去。 于是,陈越开始谋划如何见到李旻。他首先想到的,便是给她发消息。可是,手指悬在屏幕上方,却迟迟无法落下。 他这十年来,一次也没有回复过她的消息,而现在,他又该说些什么呢?太轻的问候载不动往事,太重的剖白会压垮重逢的独木桥。 十年太长了,长到占据了他人生三分之一。他不知道她现在的生活状态,不知道她是否还记得自己,更不知道她是否还想与自己有所交集。 他迫切地想要见到她,却又害怕见到她。 这种矛盾的心理,让他迟迟无法按下那个发送键。 眼看着事情毫无眉目,陈越强迫自己冷静下来。他告诉自己,不能冲动,他需要一个契机,一个合情合理的理由,去接近她。 他将精力转投到工作,意外注意到双语实验中学周边的交通时常出现异常波动。早晚高峰期间,接送车辆形成的潮汐现象总让平台算法措手不及——临时停靠、突发事故、天气变化等变量交织成混沌的网,使得预测模型频频失准。 这个发现点燃了他的职业敏锐度。若能构建动态监测系统,通过实时车流分析优化信号灯配时,增设临时停车区,或许能像梳理乱麻般解开这个死结。这不仅关乎平台导航精度提升,更是智慧城市建设的微型试验场。 当然,陈越也不得不承认,在这个计划中,掺一点私心——这所学校,正是李旻工作的地方。 想到这里,陈越的心跳不由得加快了几分。他知道,他要做的,是把握住这个机会,将其变成现实。 接连加班了几日后,陈越在晨会上将整理的32页报告推向桌对面,部门总监快速翻阅着图表数据,保养得宜的指尖划过社会效益分析页时,眼中闪过一丝赞赏。 “痛点抓得准,落地性评估也扎实。”女上司合上文件夹,“明天带团队去校方做初步接洽,需要法务支援直接找王经理。” 三周后的校务会议室里,陈越解开西装纽扣坐下。投影仪蓝光照亮他演示的交通热力图,窗外梧桐树影婆娑。当校长最终在合作备忘录上签字时,他听见钢笔划过纸页的沙沙声,恍若那年图书馆窗外的落雨。 项目汇报结束时,张校长摘下老花镜擦拭镜片:“陈博士的方案比教育局上次请的顾问团实在多了。”这位鬓角泛白的老教育工作者指着窗外,“上周暴雨,接孩子的车龙排到两公里外,交警大队长亲自来疏导都没用。” “这是我们应该做的。a司作为一家有社会责任感的企业,一直致力于利用自身的技术优势,为城市交通的改善贡献一份力量。”合上电脑的瞬间,他状似不经意地补充:“听说贵校的科技节办得很有特色?” “去年请过航天局的工程师来做讲座。”张校长拧开保温杯,枸杞在茶汤里浮沉,“要是你们公司的专家愿意.....” “我本人对智能交通领域的科普就很感兴趣,对这方面也积累了一些经验和心得。如果学校不嫌弃,我也很愿意为学生们做一场讲座,分享一些前沿知识。”陈越及时接住话头,电脑包被手指压出浅痕,“我周五下午通常有空。” 教务主任抱着文件恰巧推门而入。张校长笑着敲敲桌面:“王主任,给陈博士安排个周五的讲座时段,大礼堂二楼新装的led屏还没用过吧?” “劳您费心安排了。”陈越点头应道,声音里听不出太多的波澜,但内心深处却早已翻江倒海。 他知道,自己的计划已成功大半。他期待着解开那些悬而未决的谜题,却也忐忑着再次面对那段既甜蜜又苦涩的回忆。 不知当他们再次四目相对时,又会是怎样的光景? 再会 二月的沪市,春寒料峭,双语实验中学的教师办公室内却是一派暖意融融的景象。老师们或埋头批改着作业,或轻声讨论着教学,一切忙碌而有序。 化学组的年轻老师林毅,正一边整理着学生们的实验报告,一边同身旁的同事闲聊:“诶,你们听说了吗?这周五有个mit毕业的大才子要来咱们学校做讲座,是个运筹学领域的‘大拿’呢!” “mit?那可是真厉害!”另一位老师凑过来,眼镜片后的目光闪烁着敬佩。 “可不是嘛。”林毅附和着,目光却有意无意地瞟向了坐在角落里的李旻。她正独自一人批改着试卷,与周围的热闹隔离开来。 “对了,李老师,”林然提高了音量,带着几分试探的口吻说道,“我听说这位‘大拿’还是星城附中毕业的。你不是从星城附中调过来的吗?说不定你们认识呢!” 李旻握着红笔的手微微一滞。她抬起头,脸上依旧是平日里那副波澜不惊的神情,只是眼神深处,仿佛有一丝极细微的涟漪轻轻荡开:“哦?是吗?星城附中的学生?” “是啊。”林毅点了点头,将手机递了过去,“你看,这上面还有照片呢,名字叫陈越,看着还挺年轻的,没准你还认识。” 一瞬间,办公室里嘈杂的声音仿佛都远去了,只剩下窗外光秃秃的树枝被风吹动的沙沙声,一声一声,像是催眠曲一般,将李旻的思绪拉回到了遥远的过去。李旻接过报纸,目光落在那推送里印着“陈越”二字的版面上,心跳没来由地快了几拍。 她稳了稳心神,低头看向那张照片。照片上的男人,眉眼间依稀还能看出几分当年的模样,只是褪去了青涩,更添了几分成熟和稳重。 “是他啊……”李旻的语气轻柔,像是自言自语,又像是说给别人听。 “这么说,你们真的认识?”林毅的好奇心被彻底勾了起来,“他是你的学生吗?” “嗯,”李旻点了点头,将手机递还给林毅,目光又回到试卷上,声音听不出任何波澜,“是我的学生,我教了他三年化学竞赛。” “哎呀,那可真是巧了!”林毅感叹道,“李老师,那你周五可得去听听,和您的得意门生叙叙旧啊!” 李旻没有回答,她将手机推回去,笔尖继续在缓冲溶液计算题上批注,却在某道电离常数的批改栏多画了条波浪线。 陈越,这个名字,如同一个尘封已久的旧物,忽然被人从记忆的角落里翻了出来,掸去了上面的灰尘,露出了原本的模样。 她不禁想起,他送给她的那条多巴胺项链,此刻正静静地躺在她梳妆台的首饰盒里,等待着一个永远不会到来的日子。 周五下午,双语实验中学的礼堂内座无虚席,李旻看着座位上的介绍手册,嘉宾介绍栏里,“陈越”两个字赫然摆在那儿,后面跟着的再不是当年竞赛准考证上那行“指导教师:李旻”。 她隐在后最后一排,看着聚光灯下的陈越——剪裁精良的西装取代了记忆中的白衬衫,当年调试实验仪器的手此刻正从容切换着ppt。他的声音依然带着特有的清冽质感,只是如今裹上了游刃有余的圆润。 只有当他偶尔浅笑时,眼前的青年才同那个她所熟悉的阿越重迭,让她想起多年前的某个午后,他也是这样对着她笑,眼神里是无尽的温柔。 讲座结束,礼堂里响起了热烈的掌声,随后人群渐渐散去。陈越有条不紊地收拢激光笔和翻页器,数据线在掌心缠了三圈又放开。投影仪散热口的嗡鸣声中,他最后瞥向西北角的大门,那里只剩两排折迭椅规整地收在墙边。 “陈博士!”教务处主任的皮鞋跟敲在地砖上格外清脆,“您今天可把孩子们镇住了,那个用外卖路线讲图论的例子,既有理论深度又接地气。”主任的手掌带着粉笔灰的味道落在他肩头。 “您过奖了。”陈越把数据线塞进包内,卡扣发出轻微的咔嗒声,“是现在的孩子……”话音被斜刺里插进来的男声截断:“老王这边的事情忙完了吗。” 主任闻声回头,对陈越歉意地笑了笑:“不好意思啊陈博士,我这边还有点事,咱们改日再聊。”说完,便匆匆转身离去。 看着主任匆匆离去的背影,陈越松开不知何时攥住的u盘挂绳,中央空调的嗡鸣突然变得清晰。 就在他低头拔掉转接头,合上电脑的盖子准备离开时,远处忽然传来一声轻轻的呼唤。 “阿越。” 他的动作瞬间停住。声音不大,却那么清晰,仿佛穿越了时间和空间的界限。 这个称呼,这样的语调,在这个世界上,只有一个人会这么叫他。 陈越的太阳穴随着心跳突跳,他闭了闭眼,像是蓄势般深吸一口气,然后缓缓抬起头来。 李旻站在礼堂的最后一排,逆着光,看不清表情。 灯光从礼堂的穹顶落下,洒在她的肩膀上,柔和了她成熟的面容,白色的毛衣简单清爽。 他就这样看着她,一动不动,希望时间停留在这一刻,这样,他们就可以一直这样对视下去,不用说话,也不用思考,就这样静静地,静静地看着彼此就好。 不知道过了多久,他微微一笑,声音平静却包含着千言万语。 “老师,好久不见。” 重蹈 暮色初临时分,早春的寒意仍徘徊在街角,路灯次第亮起,将濡湿的柏油路面浸染成流动的碎银。陈越与李旻踏进撷芳餐厅时,门匾题字古朴雅致的鎏金纹路正泛着幽光。琥珀色灯光漫过榉木格栅,在青瓷餐具上折出温润的弧度。 李旻临窗落座时,垂坠的窗帘在她颈侧投下淡影。她眉眼低垂似在端详骨瓷茶具,唯有食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外套下摆的纽扣,泄露了端方仪态下的细微涟漪。 服务员递来菜单的瞬间,陈越只扫了一眼,便脱口报出三道菜名。 “不看菜单?”李旻抬眼时,茶汤在瓷杯中晃出细小的金色漩涡。 “不用,”他指尖轻叩桌沿,“您应该会喜欢。” 李旻微微一怔,随后低下头,轻抿一口杯中的茶水,并未打算继续这个话题。 菜肴陆续端了上来,都是些经典的本帮菜,色泽诱人,香气扑鼻。陈越一边为李旻布菜,一边与她聊起在波士顿求学的经历。 当她用虎口虚虚拢住茶盏,当他看见指尖熟悉的印记,十年光阴筑起的高墙便轰然坍圮。 理智在提醒他保持分寸,可身体却背叛得彻底。这些年的时间、距离以及那些横亘在两人之间的恩怨纠葛,仿佛在她面前都变得微不足道。此刻,他只觉得,她的存在便已足够,足够让他将所有过往抛诸脑后,只想与她待在一起,无关过去,无关未来。 而另一边,更让陈越无法忽视的,是李旻的细微反应。 她最初维持着恰到好处的社交距离,可当话题滑向大学时代的跨年夜时,他捕捉到,她突然伸手去撩并不存在的碎发——第三次了。 陈越低头喝了一口茶,他意识到,她同样并未完全从他们的过去中抽身。 这个认知让陈越的胸口微微发热,同时也让他的内心愈发坚定。 既然十年后他们仍然对彼此有着深刻的感情,那么无论如何,他都要留在她身边。无论过去的时间如何流逝,无论他们之间的裂痕是否彻底愈合,他都不会再让她离开。 然而,如何靠近她?如何让她卸下防备?陈越垂眸,目光落在桌面,一时间竟有些茫然。 作为算法工程师,他能用神经网络预测用户行为,却解不开眼前这道送分题。感情履历表上唯一的记录,依然是十八岁那年戛然而止的初恋。 他的情感启蒙、欲望和迷惘,全部都与她紧密交织在一起。 唯一能够参照的,只有他们曾经的那段过往。 他回想起高中时的每一个细节。那时的他是内敛的、温和的,带着少年人的腼腆与分寸。他的纯粹吸引了李旻,将他一步步引入自己的世界,彼此间的关系既危险又甜蜜。 那么,这一次,他可以将这条轨迹重走一遍。他会用她熟悉的一切,让她再次陷入其中。 服务员放下青瓷碗的瞬间,两双手同时探向汤匙。陈越的指节擦过李旻微凉的指尖,像无意间拨动了琴弦。李旻倏地缩回手,拇指无意识地掐住食指关节,低头时一缕碎发从耳后滑落,在蒸腾的热气里晃动。 陈越同步收回胳膊,喉结轻轻滚动。他盯着碗里浮沉的酒酿圆子,白玉似的糯米团正冒着丝丝甜香。 “您先。”他盯着茶盏里沉浮的碧螺春,刻意让声线多颤半拍。指腹蹭过粗陶杯壁的裂釉处,粗粝的触感提醒他保持呼吸频率。这场戏他已排练过千百遍,连睫毛垂落的弧度都计算妥当,可当真实触到她皮肤温度时,掌心渗出的薄汗竟有七分是真。 李旻舀起圆子时,桂花蜜顺着瓷勺滴落,在碗里漾开浅金色的涟漪。她垂眼抿了一口热气熏得微红的指尖还残留着方才触碰时的凉意。 “现在带毕业班很累吧?”陈越转着茶杯,水珠在杯底聚了又散。玻璃转盘上的清蒸鱼腾起白雾,葱丝蜷曲着落在鱼眼旁——那道是她从前最爱的菜。 李旻执勺的手顿了顿,“压力比在星城时小多了。”蒸汽晕开一旁窗上的薄雾,却晕不开话里那点涩意。 “您的最爱。”陈越把鱼腹嫩肉拨进她碟中时,姜丝混着记忆里的鲜香漫过瓷碟边缘。 “你倒是记性很好。”李旻语气依旧淡淡的,眼神中却多了柔和。 陈越适时露出局促的微笑,任衬衫袖口滑落半寸。腕骨处淡青血管随脉搏跳动,那是他反复调整好的角度——足够脆弱,足够勾起年长者本能的怜惜。 他低头笑时,后颈碎发扫过衬衫领口,与十七岁那年在食堂替她挑鱼刺的身影重迭。李旻忽然觉得酒酿的甜里泛起细微的苦,像埋进桂花蜜里的陈皮丝。 甜味在两人之间浮沉,陈越用拇指抹去桌面的水渍。他清楚感觉到李旻的防线正在变薄,像春雾被日光一寸寸蒸散。那些刻意保留的少年气——挠耳垂时迟疑的力道,说话前抿唇的小动作——都是他刻意添上的热度。 此刻他安静等着,等她在旧日温度里松动第一道裂痕。 这份伪装成猎物的姿态,他会一直维持下去,直到她再也无法抵挡内心的声音,将他拉回身边。 叠影 李旻舀起一勺桂花酒酿,热气滑过舌尖却尝不出滋味。陈越就坐在对面,这个熟悉又陌生的人让她心烦意乱。讲座后的重逢像打开尘封的匣子,抖落出记忆里那个少年,可眼前的男人分明已是打磨过的模样。 他的变化显而易见。曾经毛躁的头发如今梳得妥帖,衬衫袖口露出的手腕戴着机械表,说话时手指会无意识摩挲表盘。曾经的锐气如今都沉淀成恰到好处的从容。 可与此同时,他的一些表现,又让她极为困惑。 比如现在,他低头搅拌汤羹时,耳尖泛起的薄红简直和十七岁那年如出一辙。 李她甚至在心底升起一个荒唐的念头——这到底是现在的陈越,还是从前的陈越? 有那么几个瞬间,她几乎分不清。 瓷勺“当啷”碰在碗沿,李旻被自己弄出的声响惊醒。她不该注意这些细节的,毕竟他们之间隔着十载光阴。那年夏天她发出的二十七条短信,至今仍躺在旧手机里,每条后面都跟着刺眼的空白。而现在这个男人西装革履坐在这里,怎么还能露出那种小动物般的眼神? 他脸上那些自然而然的羞涩反应,真的可以轻易被信以为真吗?他的拘谨是刻意的,还是十年后仍掩藏不住的本能? 晚餐结束时,陈越低头整理自己的外套,而后抬头说道:“这么晚了,我送您回去吧。” 李旻犹豫片刻,但最终还是点了点头。 皮质椅背随着他的动作向后倾斜,陈越递围巾时掠过她发梢的指尖带着克制的温度。那些横亘在年月里的沟壑,此刻被妥帖地藏进他挽袖口的弧度里。 陈越始终保持着恰当距离,走在临街那侧,李旻把半张脸埋进羊绒围巾,听见自己高跟鞋与他的皮鞋踏出交错的节奏,如同十年前放学路上踩碎的樟树叶声。 停车场路灯把影子揉成长条,陈越拉开车门的姿势让夜风突然转向。李旻坐进副驾时,发现座椅加热早已启动,皮革温度透过羊毛裙烙在腿侧,像无声的燎原星火。 一阵发动机的嗡鸣声后,李旻望着窗外流动的光斑,终于放任思绪沉进那个危险的漩涡。 他转动方向盘时小臂绷紧的弧度,与当年手执锅柄说要一直为她做饭的少年微妙重合。此刻他近得能看清睫毛投在眼睑的阴翳,又远得像隔着旧手机里那张被裁掉半边的合照。 球场上甩着汗水的后脑勺,饭桌上端着茶杯的修长指节,不同时空的影像在车窗上交错相迭。 可那些争吵时摔碎的烧杯也还在记忆里闪烁,他说希望从未认识过她时的决绝还硌在耳膜。 十年前的那段感情,带给他们的并不仅仅是甜蜜,还有伤害。那些未曾解开的矛盾、那些怨怼与失望,真的能够被时间彻底抹平吗? 李旻害怕了。她害怕自己会再次沉溺在这段关系中,然后再一次被伤害得体无完肤。她也害怕陈越会再次后悔、然后选择远离她,音讯全无——正如他当年所做的那样。 夜风拍打车窗的节奏渐急,她数着掠过窗外的梧桐枝桠,却数不清心头翻涌的灼痛究竟源于什么。 车停在李旻的住所楼下,陈越打开车门,为她让开路,动作自然得像是他已经做过了很多次。 “到了。”他轻声说,目光温和地看向她。 “阿越...”她看着路灯下两人交错的影子,那截当年被争吵撕开的裂痕,此刻正随着陈越抬手整理她围巾的动作缓缓弥合。可当他的指尖擦过发梢,李旻突然看见他手背上的旧疤——那是十年前他推开她时烙下的印记。 最终说出口的仍是谢谢。 陈越笑了笑:“您太客气了,能送您是我的荣幸。” 李旻看着五楼漆黑的窗户,突然想起高二晚自习后,他们总在楼下数完三十盏路灯才肯分开。如今感应灯却亮得太急,像催促着仓皇的逃兵。 当她走到一半时,情绪突然翻涌,她回头看向站在车旁的陈越。他依然站在那里,微微抬眼看着她。 李旻被他的目光烫得转回头,快步走进了楼内。 欲海h 李旻感觉自己置身于一处光线昏暗的房间,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檀香,混杂着热烘烘的荷尔蒙气息。 陈越半跪在床上,双手撑在她的身体两侧,眼神滚烫地注视着她。他穿着一件熨帖的白色衬衫,袖口微微卷起,露出一截结实的小臂。他的胸膛随着呼吸起伏,喉结上下滑动,鼻尖几乎要碰到她的。李旻能感受到他身上传来的热气,混合着淡淡的须后水味道,陌生又诱人。 “老师,”他低声唤道,仿佛从遥远的记忆深处传来,“我可以吗?” 李旻没有回答,只是抬起双臂,环住他的脖颈。她的手指抚过他短短的、有些扎手的头发,轻轻地揉搓着。陈越顺从地低下头,将嘴唇贴上她的。他的吻带着年轻的冲动,却又有成年男子的力道,舌尖强势地撬开她的贝齿,长驱直入,捕获了她柔软的舌,吮吸舔舐。 他的吻技算不上老练,却胜在真诚热烈,每一个动作都在表达着他对她的渴望。 四片唇瓣交缠,啧啧的水声在静谧的空间里回响,两人的唾液交换,体温逐渐升高。李旻感到自己的身体越来越热,下身某处开始微微抽搐,分泌出少量的透明液体,濡湿了内裤的边缘。 她迫切地想让陈越脱光自己,但他似乎并不着急,仍旧耐心地亲吻着她,舌头滑过她口腔里的每一寸软肉,吸吮她的上颚,勾缠她的小舌。 他的手顺着李旻的腰侧往下,隔着薄薄的丝绸睡裙抚摸她的大腿。他摩擦过细腻的肌肤,带来一阵阵酥麻的感觉。他一路向下,直到握住她纤细的脚踝,然后慢慢往上游移。他的指尖划过她的小腿肚、膝弯,最后停留在她的大腿根部。 隔着内裤,他用手指揉捏她已经湿润的花瓣。厚厚的布料吸收了部分黏液,随着他的动作前后摩擦,将粘稠的体液抹得到处都是。 这种隔靴搔痒的挑逗让李旻更加难耐,她扭动腰肢,试图去蹭他的手,却被他牢牢按住。“别动,”他低声说,舌尖恋恋不舍地离开她的唇,“让我来。” 她的大腿内侧紧绷,微微开合,渴望更多。她听见两个人的呼吸声此起彼伏,在昏暗的房间里格外清晰,一声接着一声,仿佛催情的咒语。 忽然间陈越低下头,将脸埋进她的双腿之间,鼻尖轻轻蹭过那块湿透的布料,深深吸了一口气。 “老师,”他再次唤她,声音清冽,“您这里好湿。” 他的脸颊紧贴着她的腿根,说话时,温热的呼吸喷洒在那一小块敏感的肌肤上,引起一阵阵酥麻的快感。李旻忍不住夹紧双腿,却被他用手轻轻掰开。他用手指沿着内裤的边缘,轻轻拨开已经被濡湿的布料。 李旻感到一阵湿热的触感包裹住自己最隐秘的部位,那是陈越的唇舌。他的舌头扫过娇嫩的花瓣,每一次触碰都带着电流般的酥麻感传遍全身。他的舌头很灵活,时而轻柔地舔舐,时而用力地吸吮,将她分泌出的蜜液尽数吞入口中。 他的嘴唇柔软而温暖,紧紧贴合着她的花户。随着他的动作,李旻能感受到自己的阴蒂被轻轻顶起,每一次摩擦都让她忍不住轻哼出声。他的舌尖找到那颗敏感的小肉粒,打着圈地舔弄,让她双腿发软,几乎无法支撑自己的身体。 吮吸声,他吞咽蜜液的咕嘟声,还有湿滑的舌头进出时发出的啧啧水声,这些声音都如同一把把小钩子,勾动着李旻的情欲。她感到自己的身体越来越热,下腹深处像有一团火在燃烧,急需释放。她的腰肢不自觉地扭动,试图让陈越的舌头更深入一些。却被他的牙齿轻轻地刮蹭过她的阴蒂,带来一阵尖锐的快感。 “啊……”李旻忍不住呻吟出声,她感到自己正濒临高潮的边缘,整个身体都在微微颤抖。她闭上眼睛,放弃了挣扎,完全沉浸在陈越带给她的快感之中。 她能感觉到他的手指离开她的秘密花园,轻轻抚摸她的大腿内侧,似乎在安抚她的身体。然后她感觉到他的舌头加快了进出的频率,那感觉又让她一阵阵地想战栗。 强烈的快感如潮水般涌来,李旻感到自己的身体绷紧到了极点,有什么东西正从她身体深处喷薄而出。她的视线开始模糊,穴口急速收缩,将一股股蜜液喷射到陈越的口中。 陈越的舌头没有停歇,持续不断地顶弄她紧缩的蜜道,舌尖则抵着她的阴蒂。李旻感到自己的意识逐渐远去,她沉浸在高潮的余韵中,身体轻飘飘的,失去了所有的力气。 不知过了多久,李旻的身体停止了抽搐,呼吸也逐渐平复下来。她躺在床上,双眼失神地望着床顶。陈越停止了动作,他抬起头,嘴角还沾着亮晶晶的蜜液。 他将李旻抱在自己怀里,轻轻抚摸她的脸颊,眼神温柔。“您还好吗?” 下一秒,眼前人的面容渐渐模糊,风刮过树梢,发出呜呜的声响,溜进未关严实的窗缝中,将李旻从混沌的意识中拉了出来。 她猛地睁开眼睛,发现自己正躺在自己的卧室里,身上盖着薄薄的空调被。风从缝隙里钻进来,吹动着窗帘。房间里一片漆黑,只有窗外透进来的一点微弱的光,隐约能看到大衣柜的轮廓。 李旻坐起身,伸手打开了床头灯。昏黄的灯光瞬间照亮了整个房间。她看到自己睡裙的下摆凌乱地堆在腰间,内裤已经湿透了,黏糊糊地贴在身上。这才意识到,刚才的一切都只是一场梦。 她拿起一旁放置的水杯,此刻才惊觉梦境最荒唐的部分——是梦中的陈越身上那些新旧交迭的破绽——当他在她身下用如今低沉的声线唤出少年时的颤音,西装草香里浮动的仍是旧校服上的皂角余味。 这样的陈越,比当初那个懵懂无知的男孩更让她着迷。 李旻侧身翻开床头柜,从里面拿出一件她再熟悉不过的玩具。这些年,她从不回避自己的欲望,也不觉得这是羞耻的事情。相反,这是一种让她保持平衡、面对自己内心的方式。 丝绸睡袍滑落肩头,金属凉意攀上腰际的瞬间,窗纱被夜风掀起又落下。她数着对面楼宇未熄的灯火,像在暴风雨里数着救生艇的锚点。电子蜂鸣声混着床头香薰机的白噪音,在耳膜上敲出雨打芭蕉的节奏。 很快,第一次的高潮如期而至。她的身体微微颤抖,肌肉紧缩,所有的感官似乎都被这一瞬间的释放所占据。但随即而来的,却是一种难以言喻的空虚感,像是深渊般的无底洞,将刚刚的快感吞噬得一干二净。 一次不够,那就再来一次。她像是在发泄,像是在试图用快感填补心中那块空白。高潮接踵而至,身体的反应也一如既往地激烈,但全身却没有感到一丝真正的满足。 每一次身体的释放,带来的不是解脱,而是一种更深层的空洞。冰冷的玩具无法模仿鲜活的触觉,那机械的律动简单而重复,怎么也无法与真实的炽热相比。 她猛地按停开关,寂静突然涨满房间。李旻把滚烫的脸埋进沁凉的丝枕,终于承认有些空洞是科技无法填满的深渊。 此刻她又不自觉想起陈越。 如果他们无法再成为恋人,是否可以让彼此放纵,满足身体的需求?仅仅只是欲而已,不需要承载太多情感的负重。 她试图说服自己,或许这才是他们最好的结局。无关那些曾经的爱与怨,无关那些难以弥补的裂痕。 只是为了填补空虚,只是为了欲望的满足,那两人之间未尽的纠葛或许就能变得简单许多。 做爱人,或许太难。但做床伴,仿佛总是可以的。 李旻闭上眼,将自己放逐到意识的深渊里。 黑暗中,思绪如潮,汹涌奔袭;欲海翻腾,浊浪滔天。 猜先 李旻靠在办公桌前,翻阅着手中的备课资料,却迟迟无法将注意力集中在那些熟悉的化学公式上。 从那晚的饭局到那些挥之不去的梦境,一切的一切都在无声地诉说着一个事实:她对陈越,依然有着深刻的渴望。 然而,这一次,她没有主动约他。 十年前的她是另一个模样,直接、果断。当她意识到对陈越有了欲望后,毫不犹豫地采取了行动。彼时的陈越,是一个她可以完全掌控的少年,他的喜怒哀乐,他的彷徨不安,都清晰地写在那张年轻的脸上。她看得清他的情绪,拿捏得住他的反应,甚至能够预见他们的未来。 可现在,陈越变了。她无法确定他在这种变化中到底保留了多少从前的影子。 他带着许多李旻无法触及的东西,时刻提醒她:他们之间已经隔了一段太长的时间;她不再是他的主导者了。 这一点,让李旻极度不安。 她喜欢那种掌控一切的感觉,喜欢自己主导关系的节奏,喜欢看对方不由自主地被她所吸引,按着她的步调一步步靠近。 即便只是床伴,那至少也得是乖巧听话的床伴。 从前和陈越在一起时,她曾拥有过那种绝对的主导权。他是她的隐秘情人,能够无条件地为了她而妥协、付出。他温柔、克制,总是小心翼翼地不去伤害她——除了那场让她不知所措的变故。 那段时间。他的情绪陷入了痛苦之中,而她的心,也被他牵动得跌宕起伏。 她不想再回到那样的状态中了。 李旻叹了口气,将手中的茶杯放下,目光缓缓落在窗外那棵树上。她想,她需要更多的时间去观察,去理解如今的陈越。 手机震动声惊得她碰翻了茶杯,“陈越”二字在屏幕上跳动,像团幽蓝的鬼火。 “老师。”电流将他的声线打磨得更低沉,尾音却仍带着记忆里的温驯弧度,“这周五Blue Note有场爵士演出,我想邀请您一起。” “好啊。”正好她需要更多与他相处的时间。 “那太好了,周五晚上七点,我去学校接您。” 周五的暮色如约漫过校园,蝉鸣般的喧闹沉入砖缝。最后一缕天光隐没时,教学楼前的路灯次第亮起暖黄光晕,李旻倚着花岗岩立柱,风衣下摆被气流托起又落下。抬眸时,校门处那辆黑色SUV正泊在梧桐的剪影里。 陈越背靠车门的身影被路灯镀上金边,剪裁考究的羊毛大衣勾勒出青年舒展的肩线。见人走近,他直起身,喉结在暖光里滑动:“老师久等了。”属袖扣与车钥匙相撞,发出极轻的脆响。 “刚到。”李旻踩着落叶往副驾走,细高跟叩击地面的节奏纹丝不乱。 车内播放着舒缓的背景音乐,李旻垂眸理了理膝头的围巾褶皱。后视镜映出校门渐远的轮廓,“今天路上顺利吗?” “还好,虽然是晚高峰,但我特意提前出发了。”陈越左手虚扶方向盘,仪表盘蓝光映着他轮廓,“您呢,今天学校事情多吗?” “还行,刚好把工作整理完。”她指尖划过车窗上凝结的雾气,“Blue Note那边我听说过,但还没去过,地方怎么样?” “地方挺不错的,现场氛围很好,灯光和音响做得都很专业。”青年喉间溢出低笑,变道时腕表擦过方向盘,“今天的乐队也很特别,您应该会喜欢。”尾音消融在突然响起的前奏里。 车窗外霓虹开始流动,梧桐叶在风里翻卷成金色漩涡。座椅细微的摩擦声里,车载香氛混着某个人袖口的余温,在《City of Stars》的旋律中无声发酵。 曲子播到一半时,李旻开口问:“陈越,你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上爵士乐的?高中组乐队那会儿,你可是连拨片都要刻摇滚图腾。” 青年突然降下车窗,夜风卷着男女对唱的人声灌进来:“真要溯源的话——”他喉间滚过一声笑,“是和您一起看《爱乐之城》那次。” 李旻的围巾流苏突然缠上指尖。十二年前的空放映厅在记忆里亮起来,少年滚烫的掌心还贴在她后腰,Seb's酒吧招牌在银幕上投下的蓝调光斑。 她记得他情不自禁的吻,记得他掌心炽热地握住她手时的温度,记得他问起“爱情和梦想您会选哪个”时专注而略带忐忑的神情。 那些回忆像潮水般涌来,将她一点点拉入那个熟悉又令人迷乱的情境中,直到陈越的声音再次响起,她才忽然回过神来。 “喜欢吗?陈越的声音像蒙着天鹅绒的刀刃,剖开回忆茧房,那场电影。 梧桐叶扑在车窗上,被碾碎成金色叹息。剧本结构很工整。她将碎发别至耳后。 陈越看着后视镜突然映出李旻转瞬即逝的恍惚,立即用睫毛垂下幕布,将眼底翻涌的暗潮锁进暗夜之中。 这一段对话,连同对《爱乐之城》的提及,都是他设计好的一部分。他知道李旻不会无动于衷,因为那场电影对他们而言,意义早已超出了剧情本身。 霓虹灯牌将他的侧脸分割成明暗两界。西装革履的躯壳下,那个抱着吉他的少年正隔着岁月裂痕与他对视。 陈越轻轻调整空调风向,让玫瑰香气更精准地笼罩她周身。 在这场他自编自导的沉浸式戏剧里,每处灯光都是诱捕萤火虫的蜜罐。 骗着 bluenote二楼的开放包厢里,暖黄灯光勾勒出木质栏杆的岁月纹路,深棕沙发沉在阴影里。illconsidered的即兴演奏中,萨克斯旋律像藤蔓缠绕着吊灯盘旋而上。 李旻倚着栏杆,杯中酒液晃出细小涟漪。她向舞台探身的动作让发梢垂落,领口漏出一线锁骨的反光。 陈越的玻璃杯在掌心凝出水雾。他目光从鼓手的镲片移向她的后背——从后颈的发丝到随呼吸起伏的蝴蝶骨,最后停在她悬空的手腕——正随着贝斯节奏危险地探出栏杆。 当她又倾身半寸时,陈越突然放下杯子。两步跨到她身后,温热的胸膛几乎贴上她后背。“老师,”低音混在萨克斯颤音里,“您再往前探,可就要掉下去了” 李旻听到他的声音,懒懒地转过头,带着酒意的眼神朦胧却又说不出的勾人。她的动作稍缓,头轻轻一偏,嘴唇几乎擦过了他的耳廓,带着酒香的气息落在他的皮肤上。 “你会让我掉下去吗?”她眸子半阖着,等待他的回答。 陈越浑身肌肉瞬间绷紧,耳膜鼓动着血液奔涌的轰鸣,胸腔里心脏撞击肋骨的声音清晰可辨。周遭喧嚣如潮水退去,唯有那句沾了醉意的呢喃,在耳道里循环震颤。 他几乎想要吻她,想将她拽入怀中紧紧禁锢,想用体温丈量她肌肤的轮廓。 但他忍了下来,他不能,至少现在不能。 喉结滚动着咽下燥热,他偏头望向舞台暗处,“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,您要是掉下去,我可是百口莫辩。” 李旻听到这句玩笑,挑了挑眼尾,目光流转,从他的脸上滑过,最终她什么也没再多说,只是端起酒杯,轻轻地抿了一口。 陈越垂在身侧的手指微微蜷起,最终仍停在原处。他眼底的暗色转瞬即逝,温润笑意重新漫上眉梢:“老师,回沙发坐会儿吧。”声音又放软三分,“站久了......腿该酸了。” 李旻仿佛没有听见,直到贝斯手拨出个俏皮的滑音,她才蓦然转头“好吧,听你的。” 她端起酒杯,步伐轻快地走向沙发,带着些微醺后的慵懒和自在。陈越跟在她身后,目光自然地落在她的背影上,鼻尖却始终萦绕着刚才那一缕淡淡的酒香与她身上特有的馨香。 萨克斯正缠绵地吻着小提琴。陈越端坐在沙发边缘,外套扣得严整,十指交迭置于膝头。李旻支着下巴,任目光在他身上游走,舞台的追光掠过他侧脸,将年少锋锐的下颌线融进成年人的温润里,酿成某种令人心悸的矛盾美感。 醉意漫上神经末梢,她放任自己沉入这片刻的纵容,什么矛盾顾虑都统统被抛到脑后。只想趁着这难得的时光,逗一逗他 陈越察觉到了她的目光,但装作若无其事,依旧面向台上,像是完全沉浸在音乐之中。 鼓点敲在胸腔,他在等,等那尾狡猾的鱼主动咬钩。 终曲的余韵散作满地星屑,掌声如潮起潮落。灯光渐次暗下,恍若大幕徐降。 陈越刚要起身,却见李旻仍靠在沙发上,毫无动作。他折腰俯身,温热的呼吸拂过她额前碎发:“怎么了?” “阿越……”她拽住他袖口轻轻晃,尾音浸了蜜似的黏软,眼神却清亮得可恶,“我腿酸了。” 陈越险些气笑——这借口拙劣得明目张胆,偏是他亲手递的话柄,只能无奈地接住这记回马枪:“我扶您过去吧。” 陈越的手刚触到李旻肘弯,对方忽然借力坐直。温热的掌心落在他肩头,栀子香混着酒气漫过来,他下意识屏住呼吸。 “真走不动了。”她声音像浸了水,半个身子却已自然倚进他怀里。陈越手臂肌肉瞬间绷紧,虚扶在腰后的手迟疑半秒,终于稳稳托住。 掌心的温度透过衬衫渗进来,他低头盯着地毯花纹:“当心脚下。” 李旻指尖顺着他的脊线滑到腰际,在衬衫褶皱处停顿:这些年还坚持锻炼? “每周三次健身房。”他答得飞快,扶着她往门口走时,手背青筋微微突起。 耳后的红晕出卖了他,声音却四平八稳。李旻轻笑,任由指尖滑到腰侧,在收拢的外套褶皱上打转:“那抱我去停车场,应该抱得动吧?” 陈越突然收紧手臂,突如其来的力道让两人同时踉跄。隔着三层衣料,心跳声在相贴的胸腔间形成共振。他迈步时带着破罐破摔的果断,却把怀里的重量调整得恰到好处。 直到副驾驶的安全带锁扣发出轻响,陈越才退开半步。后视镜映出他歪斜的领带,李旻伸手要整理,被他偏头躲开。 李旻靠在车框,微微睨着他,嘴角含着笑。 她很满意他的反应——他的沉默、他的温顺,甚至他刻意避开的目光都让她觉得熟悉又安心。 但她不知道,陈越的每一步退让,都是在蓄意进攻。 封棋 车轮碾过潮湿的落叶,在单元门前停驻。楼道口的感应灯蒙着水雾,在砖墙上晕出毛玻璃似的暖黄光晕。陈越拔掉车钥匙,金属碰撞声惊醒了倚在窗边的李旻。 他转头正要说再见,李旻却抢先一步,“阿越,扶我上楼。” 悬在唇边的告别词转了个弯,“腿还酸?”陈越看见自己倒映在车窗上的影子晃了晃。 李旻屈指叩了叩玻璃,春夜的雾气在她指尖凝成细小水珠:“在车上坐着更麻了。” 等陈越躬身拉开车门的瞬间,李旻已经将掌心覆在他小臂上,体温透过衬衫袖扣的缝隙渗进来。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楼道,感应灯瞬时亮起,映出两人交迭的身影。李旻将身体轻轻倚靠在陈越身上,一只手搭在他的肩膀,步伐稍显缓慢。 “家里没有人”她的气息扑在楼道广告单卷起的边角上。 陈越闻言,轻轻扫了她一眼,却没有接话,只垂下眼,继续扶着她往上走。等走到她的家门口,他才略微抬头,轻声问:“钥匙呢?” 李旻从包里掏出钥匙递给他,陈越接过来,替她将门打开,扶着她走了进去。 进了屋,陈越随手按开玄关的灯,将李旻安置在客厅的沙发上,俯身为她换上拖鞋。他环顾四周,客厅整洁,没有多余的装饰,空间里透着一种久无人居的清冷。 “我给您倒点水吧。”陈越说完,径直走向厨房。 几分钟后,他端着杯子回到客厅,将手中的蜂蜜水递给李旻:“喝点这个,解解酒。” 她抿了一口,将杯子随手放在茶几上,整个人又懒懒地陷回沙发里,脚踝交迭着,目光飘向窗外。 夜风拂动窗帘,路灯的光斑投在玻璃上,像一片虚幻的浮影。 陈越的指节在玻璃杯上轻轻打转,水纹晃碎了倒映的吊灯。他望着李旻陷在沙发里的侧影,终于开口:“家里人呢?” 李旻的指尖在杯沿停顿半秒,茶水表面泛起细密的涟漪。“我离婚了。”她说着伸手将垂落的发丝别到耳后,“快十年了。” 玻璃杯底磕在茶几上的轻响让陈越眼皮一跳。 十年,正好是他们失去联系的年数。 他盯着杯壁上滑落的水珠,“现在……”喉结滚动间换了称谓,“您一个人住?” “女儿们翅膀硬了。”她蜷起双腿,绒布裙顺着沙发滑出半寸褶皱,“母亲上月搬回星城老宅。”指甲无意识地抠着抱枕,“你呢?这些年总不会还像学生时代住宿舍?” 陈越忽然倾身向前,手肘撑在膝盖上。这个姿势让他衬衫第三颗纽扣正对她的视线:“在美国一个人租公寓,回国后…….”他故意停顿,直到她抬起眼睛,“还是一个人住,和您一样。” 最后四个字被他含在唇齿间慢慢碾磨,像含着一块将化未化的硬糖。窗纱被夜风掀起,扫过李旻露在裙下的脚踝。 手机在此时突兀震动,沿着玻璃茶几爬到他手边。陈越扫见来电显示时,拇指在红色挂断键上悬了三秒,终究划向绿色。他起身时带起的气流掀动李旻鬓角碎发,通话声压得低而模糊。 挂断时金属机身已焐得发烫。“有个紧急会议。”他弯腰去拿搭在椅背的外套,袖口擦过她蜷起的小指。 “可惜了。”李旻忽然轻笑,脚趾勾住快要滑落的毛毯,“本来想留你过夜,正好家里的床单今天刚换过。” 她的尾音微微上扬,每一个字都像是带着钩子,勾得陈越心痒难耐。 陈越的掌心在外套口袋里攥成拳头,声音却平稳:“我的错,下次给您赔罪。” 玄关处,陈越的皮鞋与她的绒布拖鞋保持两拳距离。李旻倚着门框看他弯腰系鞋带,忽然伸手拂去他肩头的灰尘。这个动作让他们的影子在楼道墙上短暂交颈。 直到引擎声碾碎楼下的夜色,李旻才松开咬出齿痕的下唇。而陈越在第四个红灯前终于狠狠捶向方向盘,后视镜里飞起几缕他早上精心打理过的额发。 这一着棋,错失良机。 闷吃(上) 蔡加尼克效应表明,未完成的事反而更令人难忘。 那晚仓促的告别后,李旻和陈越都像被按了暂停键。明明道别时平静得体,可当夜幕真正降临,未竟的余韵却成了缠在两人之间的透明丝线。 此刻李旻握着手机,屏幕上是刚发出的邀约:“周日下午陪我打网球?结束后吃饭。”陈越的“好”字几乎瞬间跳出来,快得像是早就等在输入框里。 球场藏在市郊林荫深处,铁网围栏有些掉漆。陈越挥拍时肩胛骨在棉质t恤下起伏,汗珠顺着下颌线滑进领口。李旻接球的姿态像在跳慢三步,总能在最后半拍用巧劲把球送到他最难发力的位置。 休息时两人并排坐在褪色的塑料椅上,李旻拧开矿泉水:“现在体力倒是比读书时强了。”她颈后的碎发被汗黏成小卷。 “健身房年卡不能白办。”陈越扯了扯黏在背上的布料,起身时带起一阵混合着松木和海盐的气息。 李旻抹了一把额头的汗,抬眼看向陈越:“下午还有画展,得换身干净衣服,要不然会被别人误会我们刚从农活现场下来。” 陈越环视锈迹斑斑的铁丝网,手指勾着领口扇风,却发现这偏僻的球场竟然连个更衣室或者洗手间都没有。他朝李旻摊了摊手,“我倒是没关系,老师看来只能在车里将就一下了。” 换衣服时他背对李旻掀起衣摆,阳光在脊柱沟投下细长的阴影。李旻数着他后腰随着动作浮现又消失的腰窝,直到他套上新t恤转身,领口还歪着卡在锁骨位置。 啧啧啧,年轻就是资本啊。李旻边喝水,边若无其事地打量着他。 陈越将运动包甩进后备箱,金属锁扣咬合的声响惊飞了电线上的麻雀。他钻进驾驶座拧开暖风,出风口立即涌出带着灰尘味的暖流。“您在后座换吧。”他把迭成方块的毛巾放在中央扶手箱,尼龙布料擦过李旻指尖时掀起细微静电。 车门刚推开半掌宽的缝,就被李旻的笑声钉在原地:“三月的风可不会心疼年轻人...”她屈指弹了弹安全带金属扣,“况且,我身上哪里你没看过。” 霜白的呵气在车窗上晕开,模糊了陈越骤然收紧的下颌线。他收回跨出车外的右腿,皮革座椅随着重心转移发出声响。 李旻抽出羊绒衫时带出一缕椰香,是放在包里的护手霜被打翻后渗入纤维的气息。转身时手肘撞上车窗,闷响惊动了仪表盘闪烁的电源指示灯。陈越盯着中控台跳动的蓝牙连接符号,直到后视镜里晃过一道珍珠光泽——她正将沾汗的运动内衣卷过胸口。 “阿越。”突然坠落的衣物堆里传来她的声音,“帮我擦擦背上的汗。” 陈越握在档把上的指节骤然发白。后视镜里映出她弓起的脊背,运动内衣系带在肩胛骨间勒出浅红痕印,汗珠沿着脊椎沟汇聚成细流,在暖风里蒸腾起檀香混着海盐的气息。 他解开安全带时锁扣弹响惊动了仪表盘时钟,12:14的数字在眼角余光里闪烁。毛巾攥在掌心已沾了汗,抬起的手臂擦过驾驶座头枕,带起的气流扰动她垂落肩头的碎发。 当亚麻纤维触碰到肌肤的刹那,李旻的肩胛骨像受惊的蝶翼般轻轻震颤。陈越的指尖隔着毛巾描摹脊柱沟的弧度,那些十年前在实验室里注视过无数次的曲线,此刻正在他掌下随着呼吸起伏。暖风掀起她后颈碎发,露出昨夜梦里反复出现的淡褐色小痣。 暖风从空调中缓缓吹出,叫人感到燥热。李旻的发尾轻轻拂过他的手背,带着湿润的凉意,却让他感到像火苗在皮肤上跳跃。他的目光不敢停留太久,却也难以挪开,只能盯着手上的动作,将所有情绪掩藏在过分的专注里。 车内的温度似乎变得更高了一些。 好了。陈越将毛巾迭成僵硬的方块,转身时手肘撞到转向灯拨杆。清脆的咔嗒声里,后视镜映出李旻正在穿羊绒裙,黑色缎带在她指间翻飞如燕尾。 副驾驶车门开合的响动裹着冷风卷入,李旻身上特有的气息突然逼近。 她扣安全带时故意将金属头在卡槽边缘磨蹭三回才咬合成功。陈越握着方向盘的掌纹里还粘着她的汗碱,听见身侧传来布料摩擦声——李旻把擦过汗的毛巾对折,轻轻按在他后颈:“空调24度,怎么还湿透了?我也帮你擦擦?” 陈越的手指微微一顿,确实出了不少汗,不过那并非运动的结果,而是刚才靠近她时情绪的失控与热度的迭加。 他强迫自己镇定,将双手放回方向盘上,“谢谢老师,不用了,我们出发吧。” 闷吃(下) 晚餐时间的沪市,商场里人声鼎沸,每个餐厅门外都排起了长长的队伍。陈越站在等候区,微微仰头看了一眼餐厅的名字,又低下头看手机上的叫号进程,忍不住轻轻叹了口气——初来沪市,他对这座城市的生活节奏还有些不适应,更没想到如今外出吃个饭,竟然也内卷到需要提前线上预约。 两人坐在餐厅外的等候区,他抬头看了看李旻,见她正出神地盯着门口的装饰摆件,便主动提议:老师,我去买点东西吃?边吃边等。” 李旻微微颔首,也没多问,只顺手朝商场内的方向指了一下“那边好像有个甜品站。” 陈越点了点头,起身快步走向甜品站,几分钟后,带着两个华夫筒走回来了。他递给李旻一个香草口味的,自己则捧着一个巧克力口味的。这甜品质地顺滑,糖分适中,算不上格外出众,却因为在等待中的无聊显得格外可口。 吃了几口后,李旻忽然抬头望了眼陈越手中的冰激凌,又低头看了看自己手里剩下的,撇了撇嘴,带着几分孩子气说道:“你这个,看起来更好吃。” 陈越被这句话逗笑了,“是吗?这不都是差不多?”他咬下巧克力脆皮时发出清脆的碎裂声,喉间呼出的白雾与商场香薰系统喷出的水雾交融。 李旻忽然倾身,发丝扫过他握甜筒的手腕,鼻尖相触的瞬间,虹彩在两人睫毛间流转成星云。 “确实更甜。”她退回时舌尖卷走他唇角的巧克力碎屑,鞋子上的金属装饰扣在椅脚蹭出细小划痕。陈越僵直的后颈泛起潮红,甜筒在掌心倾斜成危险的角度,融化的糖浆顺着指缝滴落在深灰大理石地面,像一串来不及许愿的流星。 “老师,您……”陈越缓了口气,努力恢复镇定,“您要是想吃,两个都给您。” “我只是尝尝,没真想要你的。”李旻理直气壮地说着。 陈越低头快速地抿了一口自己的冰淇淋,掩饰着刚才那一瞬间的失态,却无法忽视自己鼓动的心跳。 叫号器的嗡鸣惊散了这场小型雪崩。陈越替她推开餐厅玻璃门时,袖口金扣映出她锁骨处随步伐晃动的项链吊坠——是枚被咬掉一口的月亮。 他们被安排在靠窗的座位,窗外是商场街区的霓虹灯,明灭闪烁,倒映在杯壁上化成点点流光。 陈越点了几道李旻爱吃的菜后,便将菜单还给服务员。几分钟后,料理陆续被端上来,清新的香气将两人间的不明气氛暂时拉回了一点平静。 餐盘里的麻婆豆腐还冒着热气,李旻用勺尖戳了戳颤巍巍的豆腐,状似随意地问:“阿越,你周末都怎么过?” “在波士顿的时候,主要是打网球或者爬山,偶尔攀岩。”陈越放下筷子,思索着,“回国以后宅了很多,要么在家里练琴,要么去小区的健身房。” “还是喜欢练琴?”李旻轻轻点了点头,表示欣赏“这一点你倒是真的坚持了下来。” “是习惯了。”陈越笑了笑,一如既往的谦逊“虽然练得一般,但还是喜欢。” “那也不错。”李旻用勺尖截断豆腐柔嫩的剖面,红油顺着瓷壁蜿蜒出暧昧的轨迹,“不过,我倒觉得,你应该多出去和不同的女孩子约会。” 筷子悬停在水煮牛肉上方,陈越注视着辣椒丛中半掩的肉片“您说什么?” 李旻看着他的模样,笑意加深了些,“我是说,你不去多认识一些人,怎么能改变单身的局面呢?” 她说得云淡风轻,仿佛是在聊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情。 陈越目光晦暗不明,感到一股难以抑制的恼火涌上心头。 她是在认认真真地建议他去和别的女孩约会?她说得那么坦然,好像刚刚坐在等候区吃他的冰激凌、同他调笑亲昵的人不是她一样。 陈越攥紧了手里的筷子,心里甚至顾不上自己之前精心设计的冷静与伪装。他早已决意再不做轻易被情绪控制的人,可这一刻,他的理智却被她的话语撕扯得七零八落,如同散落一地的珠子,再也串不起来。 “老师,”陈越盯着她的脸,过了半晌才开口,“方才那些话,您是认真的吗?” “我是认真的啊,”李旻缓缓开口,“不认识些人,怎么知道自己适合什么样的关系呢?就像今天的冰激凌,你觉得味道差不多,好像没什么区别,可尝过才知道——还是有些不同的。” 她这是什么意思?是她已经认识了别的人,尝过别的味道,所以觉得他不够好了么? 陈越低下头,睫毛盖住了眼底的情绪,掩饰般地夹了一口饭,却怎么也咽不下去。 他不知道自己此刻的失态有多明显——眼眶泛着淡淡的红,喉结上下滚动,嘴唇翕动了几次却始终没有说出话来。而这一切细微的变化,都被李旻尽收眼底 “阿越,你怎么不说话?”李旻的嗓音裹着茶香的醇厚漫过来时,少年正死死盯着餐巾上纠缠的藤蔓纹样。 瓷碗突然磕碰出声,陈越仓皇起身的动作撞碎了凝滞的空气。他背光而立的身影在墙面上投下扭曲的暗影,声线却平稳得可怕:“我去添茶。”转身时带起的风掀动菜单扉页,哗啦声盖过了那声几不可闻的哽咽。 她没再追问,只是笑了笑,低头继续吃着自己的饭,仿佛刚刚的一切都不过是她的一句无意玩笑。 她想,她的阿越到底还是和从前不一样了;不过,变得更有趣了些。 延气 上一顿饭,自从那句“怎么能改变单身的局面呢”之后,陈越的情绪就一直不高。他虽然努力掩饰,但那低落的神色和难以掩饰的委屈,却始终挂在脸上,怎么也抹不去。 而李旻似乎全然不在意这气氛的转变,甚至在陈越的沉默中显得更加自在。她依旧从容,偶尔随意说些无关痛痒的小话题,表情平静得让陈越心里那股无处发泄的恼火更甚。 两人之间逐渐变得僵硬起来,话题艰难地延续了几句后,便再也难以为继。陈越的心情起伏不定,越是不想表现出来,越是显得局促不安。 没过多久,陈越便主动结了账,语气低沉地对李旻说:“老师,我送您回去吧。”起身时带翻了醋瓶,深褐色液体在米色桌布上晕出地图边界。 将李旻送回家,陈越一路驱车回到自己的住所。进门后,他将车钥匙丢在柜子上,随手解开衬衫的两颗扣子,整个人疲惫地靠在沙发上,怔怔地望着天花板出神。 “不认识些人,怎么知道自己适合什么样的关系呢?” “像今天的冰激凌,你尝过才知道——还是有些不同的。” 他无法控制地去揣测她的每一句话,每一个表情。 夜深人静,他起身走到客厅,给自己倒了一杯水。看着镜子里自己微微泛红的眼眶,他忽然意识到:她的一句话,竟能让他心绪不宁到如此地步,甚至彻夜难眠。 接下来的几天,陈越变得异常沉默。陈越维持着完美的职场面具,却在独处时显露出裂痕。推掉所有邀约的他,整夜整夜对着专业书籍出神,公式的墨迹在台灯下晕成虚影。 手机键盘的光标闪烁又熄灭。对话框里的寒暄总要演变成自我审讯——她轻飘飘的推拒,或是更糟的,将他推向其他可能性的温柔刀锋。 转折发生在清明前的暴雨日。茶水间弥漫着受潮的咖啡豆气味,两个实习生倚着自动贩卖机闲聊。“约了去崇明岛骑行,”玻璃门开合的瞬间漏进只言片语,“上次约会时她说……” 这句简单的话让陈越的思绪猛然被拉回。他握着杯子的手紧了紧,脑海里忽然闪过李旻的脸,还有她那天晚上,似笑非笑的神情。 ——她会不会也答应了谁的邀约? ——她身边会不会有别人抢先一步,正打算“尝她的味道”? 这个念头像一根刺,瞬间让他从萎靡中惊醒。 陈越迅速打开手机,点开和李旻的对话框。他看着屏幕,脑子里飞快地想着借口。他需要一个足够特别、足够吸引人的理由,才能让她在这个假期把时间留给他,只留给他一个人。 几分钟后,他终于编辑好了一条信息: 「老师,清明假期我查了一下周边的景点,有一处草原景色很棒,现在正是春天,可以趁着假期去骑马。您愿意一起吗?」 发送之后,陈越坐在办公室的椅子上,目光停在屏幕上等待着。 几分钟后,手机震动了一下。 「草原?听起来不错。我最近也有点想出去散散心。」 他重新靠回椅背迅速敲下一行字:「那我来安排时间和细节,到时候具体发您。」 今年清明难得的好天气,澄澈的天光像摔碎的琉璃穹顶,草色沿着公路疯长。陈越转动方向盘时,钢铁森林在后视镜里坍缩成地平线。 草原的绿是带着声响的。车轮碾过碎石路的瞬间,千万株新草同时摇曳的沙沙声漫进车厢。李旻忽然坐直身子,远处云朵像打翻的羊奶顺着草坡流淌,叁叁两两的马群正低头撕扯着冒尖的草芽。 陈越选了一匹性格温顺的栗色马给李旻,自己则挑了一匹矫健的黑色骏马。 教学时的触碰都克制得恰到好处。调整缰绳时小拇指虚虚擦过她腕脉,扶腰示范起坐节奏时仅用指关节抵住脊椎第叁节。倒是他黑色骏马不耐烦地喷着响鼻,铁蹄将苜蓿花碾出汁液,空气里泛起青涩的腥甜。 李旻练了一会儿,渐渐掌握了一些节奏,但她很快觉得动作单调无趣,目光忍不住飘向陈越骑马时的姿态。他骑在另一匹马上,动作利落而流畅,马蹄踩在草地上带起阵阵风声。 “阿越,我也想像你那样跑起来。”李旻跃跃欲试地对着他喊。 陈越听到她的话,勒住马停了下来,转头耐心地同她解释,“您起坐还没学好,压不住浪,会摔下来。” 李旻闻言,脸上的兴奋退去,“啊?不行吗?” 陈越不忍心看她肩膀落下去的样子,最终放缓语气说:“我带您吧。”说罢他干净利落地翻身下马,走到李旻的马旁边,牵住缰绳,抬头看向她:“您别动,我上来。” 说着,他稳稳踩住马蹬,轻松地借力翻身上马,坐在了李旻的身后。马背不宽,陈越上来后,两人几乎没有多余的空间,他不得不将李旻圈在怀里,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被拉近。 李旻感觉到他的气息从身后贴近,还没来得及开口说些什么,便听到陈越低沉的声音从耳边传来:“抓稳缰绳,靠着我,不要乱动。” 她下意识地握紧手,背轻轻靠在陈越的胸膛上。两人贴得很近,她能清晰地感觉到他身上比她高几度的体温,甚至还能听见他平稳的呼吸声在耳畔萦绕。 陈越轻夹马腹,马儿立刻迈开步子,开始小跑起来。随着节奏逐渐加快,李旻感受到马背的起伏,她的身体在陈越的保护下被牢牢稳住,每一次波动都成了她和他之间细微却明确的接触。 草原的风拂过两人,李旻的发丝被吹得轻轻飘动,偶尔擦过陈越的脸颊。这样近距离的亲密让陈越的目光微微一晃,心底某些深埋的情绪被触动,却又被他强行压了下去。 “阿越。”李旻忽然开口,声音满是兴奋,“跑起来的感觉真好!” “是吗?”陈越笑了笑,搂着她的胳膊紧了些,“那就坐稳了,我会加快速度。” 马速渐渐提升,清凉的风穿过两人的耳侧,草原的辽阔让一切烦恼似乎都被抛在了身后。 金光洒满大地,风声在耳边回旋,不知是谁的心跳,因这片开阔的天地而变得更为清晰。 倒扑 2ha it an g.c o m 日暮时分,草原上空的天光渐渐染上一抹柔和的橘红色,远方的晚霞和山峦交相辉映,风吹过,带来了草与泥土混杂的清凉气息。 两匹马在马术场边悠闲地甩着尾巴,而陈越和李旻则坐在围栏旁小小的休息区里。 “老师,骑完马得拉伸一下,不然明天肌肉会酸得受不了。”陈越站在她面前,一手搭在椅背上,另一只手指了指草地,让她起来跟着自己一起做简单的伸展。 “我不想动,太累了。”李旻摆了摆手,懒散地靠着围栏,“让我坐一会儿吧。” 最终他还是败下阵来,独自一人对着马厩斑驳的木板墙舒展肩背,绷紧的衬衫下透出流畅的肌肉线条,余光却始终锁着那个蜷在暮色里的身影。 晚风掀起李旻散落的发丝,她正用靴尖拨弄着地上半干的马粪球,孩子气的举动惹得青年嘴角不自觉上扬。 暮色漫过窗棂时,民宿暖黄的壁灯次第亮起。陈越刷卡打开相邻的两间房门,金属钥匙扣在他指间晃出细碎的响。李旻倚着胡桃木门框,鼻尖还萦绕着方才晚餐时沾上的迷迭香气息。 “老师选哪间?”他侧身让出通道,卫衣领口随着动作微微歪斜。李旻指尖掠过他手背,随意点向左侧房间。行李箱滚轮碾过木地板,在寂静的玄关拖出悠长的尾音。 “嘶——”陷进沙发的瞬间,李旻突然蜷起指尖。白日驰骋的快意化作细密的酸涩,顺着腰线爬上肩胛。她赌气般捶了下大腿。 陈越正在整理行李的手顿了顿,保温杯里的陈皮香随水汽氤氲开来。“现在知道疼了?”他旋紧杯盖的力度泄露了笑意,“当时谁说‘明天再说’?” “阿越这是要见死不救?”李旻忽然支起身子,发梢扫过他挽起袖口的小臂。 “先去洗个热水澡吧,缓解一下肌肉紧张。等会儿我过来给您按按。”看书请到首发站:4h aita n g.c om 李旻颌首应下,握着洗漱包转进浴室。水声渐起时,陈越返回隔壁房间快速冲淋,套上灰麻质地的家居服。十分钟后叩响房门,木质门板传来叁声闷响。 门缝里漏出暖黄的光,蒸腾的水汽裹着茉莉香波的味道扑面而来。李旻斜倚在门框边,发梢还坠着水珠,米白浴巾堪堪裹住胸口,露出的肩颈泛着沐浴后的淡粉色。“来得正好。”她屈指弹开锁骨上的水珠,转身时浴巾下摆扬起细微的弧度。 陈越目光躲闪着,轻咳了一声:“老师,您至少穿件浴袍。” “拘谨什么?”李旻反手拍松枕头,盘腿坐上床垫时浴巾边缘又缩上去半寸,“上次在温泉会馆做spa,人家技师还嫌浴袍碍事呢。” 陈越从帆布袋里取出玻璃瓶的动作顿住,瓶底与床头柜相碰发出“咔”的轻响。他旋开柑橘香的精油瓶,垂眼将淡金色液体倒在掌心:您趴好。 床垫随着李旻俯身的动作微微下陷,她将侧脸枕在交迭的小臂上,蝴蝶骨在浴巾下起伏成温柔的弧度。陈越的拇指刚触到肩颈交界处就察觉掌下的紧绷,温热精油随着画圈动作渗入肌理,将僵硬的肌肉揉开细小的涟漪。 “左边再重些。”闷在枕头里的声音带着鼻音,她无意识蜷起的脚趾蹭过浅灰床单。 陈越的指尖立刻转移阵地,在第七节脊椎旁找到纠结的筋结。加重力道时听见她倒抽气,手劲又放轻叁分:“明天会淤青。” “嗯”尾音化作一声困倦的叹息。 陈越收住按摩的力道,指节还沾着未吸收的精油:“老师,翻个身。” 李旻眼睫颤了颤——寻常理疗哪有这般流程,却还是支起手肘缓缓翻转。浴巾边缘随着动作滑落半寸,在腰窝处堆起绸缎般的褶皱。 床垫发出细微的咯吱声,陈越屈膝抵住床沿,掌心托住她脚踝时,松木精油的味道在空气里漫开。拇指无意识摩挲过踝骨凸起,他忽然起身去调暗了床头灯。 从膝窝到腰弯的推按变得格外漫长,温热掌心碾过每寸肌理都像在煨烫石膏。行至大腿外侧时,陈越的呼吸明显放轻:“这里呢?” “嗯。”李旻从鼻腔哼出单音,全然不知陈越整个人已经几乎伏在她身上,身体随之倾下来,离她越来越近。 眼看手掌即将触碰到浴巾覆盖的柔软部位,陈越并没有立刻停下,有意试探般将手指移了过去,甚至轻轻按了按。 就在这一瞬间,李旻突然睁开了眼,抬手按住了他的手腕, “阿越,你在勾引我吗?”她开口,眼角眉梢都带着笑意。 她的质问在他耳中反而像是一种无声的邀请,他没有挣脱她的手,只是保持着微微俯身的姿势,低头直视着她的目光。 “是,我在勾引您。”他说这话时带着一点认命的味道,又或者,那根本就是蓄谋已久的坦白。 月光漫过相触的肌肤,李旻忽然松劲抚上他下颌,拇指按着青年绷紧的咬肌:“勾引可不是这么做的,我来教你……” 尾音消融在骤然缩短的距离里,她仰头时发丝扫过他发烫的耳尖。 见合(上)h 李旻的唇比记忆里更烫,舌尖扫过他下唇时带起的酥麻。他任由她的舌尖撬开齿关,咽下她渡过来的温热呼吸。交缠的唾液在唇角拉出银丝时,他托住她后脑的手掌正在细微颤抖——那是少年时代残留的条件反射,在十年前早已作为程序被编入了他的骨骼当中。 陈越的唇瓣还沾着李旻的润唇膏,像抹了蜜的瓷片般泛着水光。当她的松口舌尖退出去时,他立刻追过来轻啄她唇角,像小鹿舔舐盐砖般细致缓慢, “老师…我学会了。”在亲吻的间隙,他开口时才发现嗓音哑得厉害,呼出的白雾扑在她鼻尖凝成细小露珠,月光淌进他嘴角的凹陷,照见舌尖上未褪的晶亮水痕。 然后他开始轻磨她的唇珠。窗外的草浪声突然汹涌,盖不住他吞咽时的咕咚声,像石子坠入十年前的许愿池。最后一次轻咬住她下唇的软肉时,犬齿陷进去的深度刚好让李旻发出气音的笑。 陈越的吻开始沿着她的脖颈一点点往下,他依稀记得,从下巴到锁骨用了十三次心跳的时间。 床单皱褶里漫出潮湿的喘息。陈越叼住浴巾边缘,喉间发出幼猫般的咕噜声。棉质纤维在唾液浸润下逐渐透明。 “可以吗?” 问句尾音带着十七八岁时的颤音,下一秒舌尖却已经顶开最后一层褶皱。 月光爬上她胸口时,他忽然低头把脸埋下去,鼻尖蹭过锁骨的动作像迷路的小兽确认气息。李旻感觉到有温热液体滴在胸口,抬头却看见他泛红的眼尾——十年光阴在泪膜上折出奇异的光,将面前男人的轮廓与记忆里穿校服的少年重迭。 陈越的泪珠坠在李旻锁骨窝里,积成小小的咸水湖。他试图用舌尖卷走那滴液体,却把更多泪水蹭进她胸口的沟壑。 李旻的指尖触到他颤抖的喉结,发现那里跳动的频率与胯间勃发的欲望形成诡异反差。陈越的睫毛扫过她乳尖时带起新一轮战栗,可濡湿的眼眶却把滚烫的呼吸浇成凉雨。 这个认知让她的子宫突然收缩,某种母性本能与情欲在腹腔撕扯出钝痛。 “怎么越活越回去了,这么大的人还哭鼻子?”边说着,拇指不自觉地滑过脸庞按上他湿润的眼尾,好像足够用力就能抹掉两个人之间错过的时间。 陈越的回应是突然咬住她指尖,力度控制在刚好留下齿印却不破皮的程度,潮湿的舌面扫过指纹,带起浅浅的痒意。他含了一会儿,渐渐平静下来,把她的手拿出来放在自己掌心。 “我很想您,特别……特别想您。”这话说得毫无来由,他们明明几个小时前还在马背上相拥。但又或许,只是一句重逢那天被他刻意压抑的未尽之言罢了。 陈越的唇贴上乳尖,他含住那点嫣红的动作像婴儿衔住奶嘴,腮帮凹陷出虔诚的弧度。乳肉随着他吮吸的节奏泛起水光,又被他用拇指抹开成湿亮的膜。 “轻点…”李旻揪住他后颈碎发,指甲刮过发根时激起他喉间闷哼。陈越却变本加厉磨蹭顶端,直到乳尖在他口中硬成小石子,才松口对着红肿处吹气。凉意激得她大腿内侧抽搐,脚尖无意识蹭过他绷紧的腰肌。 他忽然托起另一边乳房,掌心茧子刮过敏感的下缘。舌尖从乳晕外围开始画圈,像猫舔奶碗般规律地收缩,每绕完三圈就突然重重嘬住中心。 李旻的喘息被撞碎在喉间,乳肉从他指缝溢出的弧度,恰似十年前被他失手打翻的牛奶在课桌上蔓延的形状。 当陈越换气时抬头,唇间还粘着根银丝连在挺立的乳尖上。“老师…”他忽然用鼻尖顶了顶肿胀的顶端,“您这里是甜的。” “从哪学来的这些混帐话”,李旻说着用脚趾踢了踢他的腿,这个动作让陈越闷笑着把脸埋进双乳间。 他的右手突然下滑,指尖陷进她腰窝,左乳被他整个含进口中。吞咽声混着黏腻水响在寂静里炸开,他呼出热气的频率正巧与她腿间涌出的热流同步。当发现李旻的指甲在自己后背抓出血痕时,这个总是温驯的男人突然发狠咬住乳根—— 疼痛与快感撕扯出的惊叫惊飞了屋顶的夜鸟。陈越在振翅声里抬头,嘴角还挂着晶亮的唾液。 “没学过,我只是实话实说,就是甜的。”他拇指揉着齿痕轻声答着。 陈越的唇沿着乳沿下滑,舌尖扫过李旻小腹,轻轻叼起一道银白纹路,如同对待古籍的脆弱书页。 鼻尖抵上耻骨,陈越忽然把整张脸埋进她腿根,滚烫的呼吸喷在敏感带激起成串战栗。李旻的膝盖无意识夹紧他耳廓,这个动作让他喉间发出呜咽,湿热的气流反而更密集地灌进褶皱深处。 他双手突然扣住她的两腿向外打开,舌尖沿着缝隙快速扫过。 “阿越…”李旻抓着他的肩胛,疤痕正在掌心发烫。陈越回应似的用鼻梁顶了顶充血的阴蒂,突然张嘴含住整个柔软部位,吮吸的节奏让窗外的风浪都失了频率。 唾液顺着会阴流到床单的声响,混着他吞咽时的声响,在寂静里炸成惊雷。 月光突然被云层吞没,陈越的舌尖钻进湿润的穴口。李旻的腰肢猛地弹起又被他按回床垫。 他像沙漠旅人啜饮泉水般贪婪吞咽,睫毛颤动的阴影投在她颤抖的大腿内侧,随着每次吞咽变幻形状。 俯身的姿态与两人此前的梦境严丝合缝地重迭——彼时夜风也是这般拍打窗棂,他吞咽时绷紧的背脊在黑暗里弓成同样的弧度;就连被单抓出的褶皱形状,都与梦中如出一辙。 见合(下)h 陈越撕开铝箔包装的声响很轻,乳胶圈在指尖撑开时泛着冷光,垂头戴套的动作干脆利落,掠过绷紧的橡胶表面,在阴茎根部勒出浅淡的压痕。 “不舒服就和我说。”他含住她耳垂呢喃,太久没有进入过她的身体,他怕失了分寸伤着她。 进入的过程被刻意拉长,缓慢得像在丈量十年错失的岁月,每深入半寸就停顿三秒,直到完全没入时两人交迭的喘息已染上哭腔。李旻的脚趾突然蜷缩着蹭过他小腿肚,这个刺激让他失控地顶到最深,撞出她喉间半声呜咽。 抽送的节奏起初像草原夜风般绵长,渐渐演变成暴雨击打蒙古包的频率。当陈越突然托起她腰臀,阴茎擦过宫口的力度激得李旻弓身咬住他肩膀。 “嗯…”她揪住他后颈碎发的手忽松忽紧。陈越突然含住她抖动的乳房吮吸,这个动作让阴道猛烈地收缩,绞得他闷哼着更深地顶入。李旻的腰肢突然不受控地扭动,像试图逃离又像索求更多,腿根发颤的频率与抽送节奏形成微妙错位。 每次退出都带出晶亮黏液,在腿根拉出银丝。陈越的拇指按上肿胀的阴蒂画圈,李旻的瞳孔骤然扩散。快感从尾椎分两路炸开,一路窜上头皮激起鸡皮疙瘩,一路顺着脊柱烧向脚心,三重刺激逼出她变调的呻吟,涌到痉挛着吮住龟头。 陈越被绞得倒抽冷气,却发狠似的连续撞击那个敏感点。李旻的呻吟突然拔高成哭喊,高潮来临时的抽搐从会阴蔓延到指尖,她无意识地抓挠床单,把亚麻布料撕出细小的裂口。 避孕套前端鼓起的白浊液体随着抽离晃动,陈越摘套时指尖在根部流连的触感,让李旻大腿内侧再次泛起余波般的颤抖。月光漫过她小腹的潮红,那些未褪的绯色正随着喘息起伏。 陈越转身到床边,避孕套划出抛物线落进藤编纸篓,忽然把掌心贴上李旻汗湿的腰窝。 “冷吗?”他问得含糊,鼻尖蹭过她肩胛骨凹陷处积的薄汗。 屋外有夜风掠过草尖的沙沙声,李旻的脊背随着喘息起伏,把两人皮肤接触的部分磨得发烫。 陈越抽了湿巾擦拭她腿间,布料擦过肿胀阴唇时李旻突然夹紧膝盖。他停住动作,看着湿巾上晕开的体液痕迹。 和他梦里的一样多。 她伸手描摹他锁骨处的齿痕,那是十分钟前自己失控咬出来的:“技术倒是没退步。”尾音带着情欲未褪的沙哑,手指顺着腹肌沟壑下滑,在绷紧的小腹处画圈。 陈越抓住她作乱的手腕按在枕头上,另一只手拨开她黏在颈间的发丝。“您当年教我的可不止化学。”边说着,拇指边摩挲着她腕骨内侧跳动的脉搏。 未干的水迹在床单洇出深色痕迹。李旻抓过皱成一团的浴巾擦拭腿根,布料摩擦过敏感皮肤时发出细微的窸窣声。“还是黏得慌,去洗澡。”她屈起膝盖碰了碰陈越的腰侧, 陈越抱起她,手臂穿过她后背带起一阵凉风,李旻的乳尖擦过他胸膛未消的汗珠。浴室门被手肘顶开发出吱呀声,瓷砖墙面的凉意透过水汽贴上来。 花洒喷出的水柱打散腿间白浊,李旻的脚趾抵住防滑垫凸起。陈越看着泡沫顺着她大腿内侧滑出蜿蜒痕迹。 他挤沐浴露的动作忽然顿住,然后单膝跪地俯下身去。 “抬脚。”掌心托住她脚踝的力度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,拇指按在凸起的踝骨。 温水冲开腿间泡沫,他看见泛红的阴唇微微翕张,像被夜露浸透的芍药瓣。 李旻扶住他肩膀的手指突然收紧,花洒喷出的水帘撞在陈越后背溅起银珠。 他仰头时喉结擦过她湿漉漉的小腹,呼出的热气在皮肤蒸出淡粉色:“这里黏么?”手指突然探进微微张开的穴口,带出半透明黏液混进水流,“我帮您洗。” 尾音被李旻扯头发的动作截断,陈越吃痛闷哼咬住她腿根软肉。水珠顺着紧绷的背肌滚进臀缝,他起身将人抵在磨砂玻璃上,胯间重新抬头的性器卡进她腿缝,“我帮老师洗干净,老师怎么反倒还怪我。” 说完委屈地望向她,呼吸喷在眼前的频率与花洒水声共振,震得她膝弯发软。 “你没戴套。”李旻皱了皱眉,试图推开他贴上来的胸膛。 “没想做,用手帮您。”这句话混着花洒的水声砸下来,食指已经抵住微微张合的穴口。 陈越的指关节顶着水流探入时带出黏连的银丝。花洒喷出的温水正对着阴蒂冲刷,他拇指按住肿胀的珠体画圈,看着李旻的小腹不受控地抽搐。 “这样冲得干净。”水珠顺着指缝流进甬道,在体内形成细小的涡流。 李旻抓住他湿发往后拽的力度让头皮发紧,陈越却趁机加深手指的侵入。第二根手指挤进去时带起咕啾水声,指腹刮过某处褶皱的力度让她后背贴上玻璃。 他仰头含住滴水的乳尖,舌尖顶着乳晕打转:“您夹得太紧,放松一点。” 花洒却突然转向手指和阴道的连接处,40℃的水流冲击着翕张的穴口。李旻在防滑垫上打滑,陈越顺手揽住她后腰。当他的无名指也挤进甬道时,三根手指撑开的弧度让水流得以灌入更深处的褶皱。 “陈越!”她的警告被撞碎在喉咙里,青年突然加快抽送频率。水流随着手指进出形成真空吸附声,浴室的回音将这种淫靡响动放大数倍。 混合着体液的热水顺着腿根流进地漏,陈越抽出手指时带出晶亮黏液。他关掉花洒后含住她发抖的乳房,轻轻叼了叼软肉。然后起身用浴巾裹住她,擦拭着她的发尾。 镜面的雾气正巧滑落一道,映出她潮红的面容。 “现在干净了。”他对她露出一个纯洁的笑容。 如果不考虑他方才的所作所为,李旻就真的相信他还是从前那个天真无害的陈越了。 扳断(上) 晨光像融化的黄油漫过窗帘,李旻睁开眼时发现陈越的睫毛正扫着自己肩窝。青年睡着的模样温驯如羔羊,喉结随呼吸轻颤,全然看不出昨夜在浴室箍着她腰的狠劲。 “坏蛋。”后腰被瓷砖硌出的酸胀感随翻身动作苏醒,李旻轻声嘀咕了一句,手指微微抬起,点了点陈越的胸口,心里暗暗想着:把我的小陈越还给我。 就在她指尖刚刚离开他胸口的瞬间,陈越忽然微微眯了眯眼,擒住她的手腕,轻而易举地将她搂进了怀里,带着睡意的笑震得两人相贴的胸腔共鸣:“我是坏蛋,那教出坏蛋的人怎么说?” 李旻一愣,脸上的表情瞬间染上了几分尴尬,抬头瞪了他一眼,“你什么也没听见。” 陈越看着她这幅掩耳盗铃的模样,忍不住埋在她发间低笑,下巴擦过她额角:“嗯,没听见。”手臂却诚实地收紧,将人更深地嵌进自己体温里。鼻尖游走过她颈侧时,昨夜在镜面呵出的白雾仿佛又漫上眼角。 “还不起来么?”李旻微微动了动身子,试图挣脱他的怀抱,却又被他搂得更紧。 “再多睡一会儿。”陈越声音懒懒的,还有一点撒娇似的倦怠,“昨儿就困得不行了。” 李旻略显困惑地抬起头:“昨天你就困了?那你还开了几个小时的车又骑马?” “再困也要将您送到想看的风景前啊。”陈越埋首在她发间,温热的呼吸喷洒在她周围,带着某种邀功讨赏的意味。睡衣的领口在厮磨间变得松垮,初醒的体温毫无阻隔地透过薄薄的衣料,将两人紧密地包裹进那股熟悉的气味中。 李旻抬手抵住他心口,十年荏苒,当年在教室后门等候都会脸红的孩子,竟将绵里藏针的本事修炼得这般老练。她几乎能看见他身后摇晃的狼尾巴。 陈越见她不说话,低头用鼻尖蹭了蹭她的耳后,“老师,您在想什么?” “想你什么时候也学会说讨人欢心的话了。” “那我讨到了吗?”他低声问道,呼吸轻轻擦过她的耳垂。 李旻转过头看他一眼,正对上他带着笑意的眼神。 “睡你的觉,再多说一句,就自己滚出去睡。”她说着屈膝顶他腰侧,却在触及昨夜自己留下的抓痕时放轻了力道。 陈越闻言,立刻收声,乖乖地闭上眼,但嘴角的弧度却怎么也压不下去。 再起来时,晨光早已变成了日头高悬。两人收拾妥当,简单用了午餐,稍作休息后便驱车返程。窗外初春的田野飞速而过,景色干净而明朗。 陈越握着方向盘,目光专注地看着前方的路,阳光从挡风玻璃透过来,有些刺眼。车内开了暖风,气氛懒散又平静,李旻靠在副驾驶的椅背上,手指随意地拨着车窗旁的呼吸灯开关。 “车上有墨镜吗?”李旻忽然开口,把头稍稍偏向一侧。 “在扶手盒,您自己拿一下吧。”陈越腾不出手来管,只能随口答道。 李旻拉开扶手盒,在翻找墨镜的时候,指尖触碰到一个小药瓶,拿出来一看,白色的瓶身上印着“triazolam”和“叁唑仑”几个字。熟悉化学药物的她,当然知道这是种短效安眠药。 “你怎么在吃这个?”李旻的眉头皱了起来。 陈越眼神微微闪动了一下,仍然注视着前方的道路,半晌才缓缓开口,语气平静:“睡不好。” “这种药吃多了容易产生依赖性,以后别吃了”李旻将小药瓶放在掌心把玩,药片在瓶底簌簌作响,她想起昨夜他埋在自己颈间时紊乱的鼻息,“昨晚不是睡得挺沉?” 车载导航突然报出路况提示,陈越的声音混在其中:“可能因为…”他忽然轻打方向避开坑洼,颠簸中漏出的半句呢喃被碾碎在轮胎下,“…有您在。” 李旻听到这句话,握着药瓶的手顿了一下,抬眼看向他。他的侧脸在阳光下显得格外安然,却掩盖不住眉眼间细微的疲惫与隐忍。 她有点不习惯陈越这样直接的表达方式,没有接话,只是把车上放音乐的声音调大了一些。 行驶了一段时间,吉普车碾过碎石路的声响渐渐停歇,陈越拉起手刹时,仪表盘红光在两人脸上晃了晃。四月的风卷着未散尽的凉意,掠过李旻松散的发髻,一缕碎发垂在颈侧摇晃。 “下车歇会儿。”陈越回头看了李旻一眼,解开安全带,率先推门下车。 李旻随他下车,站在车旁整理了一下头发,习惯性地环抱起双臂。视线扫过不远处的油泵,她低头踢了踢脚边一块小石子。 陈越站在她身旁,衬衫袖口卷到小臂中间,露出腕骨凸起的弧度。“老师,”他忽然开口,食指无意识地抠着车门把手上的划痕,“搬来和我住吧。” 似乎是怕这个请求显得太唐突,又补上半句,临时给直球裹上糖衣。 “当我的安眠药。” 扳断(下) “帮你治好了失眠,我有什么好处?”她并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,而是选择了一个更为巧妙的方式,将问题抛回给了他。 陈越看着她,似乎真的认真思考了一会儿,然后揽过她的腰,一本正经地说道:“您可以获得一个靠谱的管家兼司机。” 见李旻似笑非笑地盯着自己,似乎对这个回答并不完全满意,又迅速补充道:“我的厨艺水平,您是知道的。在波士顿这些年,不仅没退步,反而精进了不少。”说话间,他的眼神里流露出几分自信和期待,仿佛已经看到了李旻点头答应的场景。 李旻闻言,抬手轻轻托住下巴,装出一副苦恼的表情,故作认真地思考着:“嗯……听起来好像还不错,那我得——”她故意拉长了尾音,将“得”字拖得悠长,欣赏着陈越眼底逐渐涌上的期待,才慢悠悠地补上一句:“考虑考虑。” 陈越听到李旻那句“那我得考虑考虑”时,嘴角的笑意凝固了一下。他偏过头看向她,阳光落在她侧脸上,投下一片模糊的阴影,让她的表情显得难以捉摸。 他的心微微一缩,瞬间有些拿不准老师的意思。她这是在开玩笑?还是在委婉地拒绝? 陈越低下头,装作若无其事地踢了一下脚边的小石子,心里却已经开始飞速地推演起来。 即便他模仿着已经学会了许多调情的技巧,这么多年过去,他还是听不懂李旻的言外之意。从过去的经验来看,李旻总喜欢用一种半真半假的语气说话,让他分不清是在认真,还是在试探。 ——就像她说让他去同别的女孩子约会一样。 风在四周轻轻扬起,他沉默片刻,低声说道:“那您慢慢考虑,等有结果了,记得告诉我。” 李旻瞥了他一眼,看着他表面镇定,实则绷紧的肩线,忍不住乐了“行啦,我会告诉你的。” 这轻描淡写的一句,却没有让陈越真正安心。他低头轻叹了口气,转身上车。 一路上,谁也没有再提起搬家的事。陈越专注地开着车,时不时用余光瞥向副驾驶的李旻,却又不敢多问。车窗外的景色从郊区的田野渐渐过渡到城市的街景,阳光也渐渐虚弱下来。 当暮色卷着碎金漫过后视镜时,轿车缓缓停在李旻家楼底。她推开车门,却没有立刻离开。她转过身,扬起眉看向陈越,“不是说要搬到你家去吗?难道打算让我一个人上去收拾行李?” 陈越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,“我以为...您说需要时间考虑。”他一边说着,一边急忙熄了火,解开安全带下车。 “某位天才没学过逻辑学?”李旻转了转的钥匙,然后抛给他,“考虑也包含否定以外的选项。” 楼道穿堂风卷着远处谁家炖汤的香气掠过,陈越望着台阶上两个人摇曳的影子,忽然觉得当学过的博弈论也抵不过老师随手抛来的一个眼神。 陈越跟着李旻上楼,进了房间后却发现自己帮不上什么忙。他只能站在一旁,看着她在房间里来回走动,将衣物和日用品分门别类地收进箱子。偶尔她需要帮忙时,他就递个包或者抱下箱子,大部分时候都是在一旁静静地陪着。 “老师,这是什么?”他从箱子里拿起一个造型独特的小物件,好奇地在手里把玩。 李旻抬头瞥了一眼,语气自然得像在谈论今天的天气“自慰按摩器。”说完继续低头收拾衣物。 陈越手一顿,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,声音里甚至带着点委屈:“您都有我了,怎么还要带这个?” 李旻闻言忍不住扶额,看着他一脸认真的样子,不知道该说他可爱还是好笑,心想他在美国这些年难道都没接受资本主义的性教育吗。 她叹了口气,放下手中的衣物,耐心解释道:“不冲突,下回你做前戏的时候也可以用,保证事倍功半。” “这玩意儿能比我好用?”陈越皱着眉,语气里满是不服气。表情活像是一只被主人背叛的大型犬,眼睛里写满了控诉。 李旻被他这幅表情逗得忍俊不禁,抬手揉了揉他的头发:“什么好用不好用的,你又不是东西。” 这话听着怎么像骂人。 陈越愣了一下,随即反应过来她在打趣自己,他低头看了看手里的东西,又看了看李旻,最后还是把它放回了箱子里,但眼神里依然带着几分不甘心。 李旻的东西并不多,大多是些换洗衣物和日常用品。陈越站在一旁看着她将几件衣服迭好放进箱子,又收拾了些护肤品和生活必需品。 “就这些?”陈越有些意外地问道。 “嗯,”李旻合上箱子,随手将一缕散落的头发别到耳后,“反正你有车,需要什么再回来拿就是。” 陈越看着她利落的动作,忽然意识到她大概早就想好了要带什么。这个认知让他心里涌起一阵暖意——原来在路上说“考虑考虑”的时候,她就已经做好决定了。 不到半小时,两个不大的行李箱就收拾完毕。陈越接过箱子,跟在李旻身后往外走。夕阳的余晖从窗外斜斜地投进来,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,交迭在一起。 这一刻,他忽然觉得,一切都变得真实起来。 攻逼h 晨光刚漫过窗沿,李旻就被厨房飘来的培根香气唤醒。她倚在卧室门框上,看着陈越围着深灰色围裙在灶台前忙碌,衬衫袖口卷到手肘,露出紧实的小臂线条。 “蓝莓松饼,现烤的,您先垫垫。”陈越转头递过瓷碟时,忽然被拽着围裙带子扯过去。李旻仰头咬走他指尖捏着的半个草莓,绛色汁水顺着唇角溢出,他动了动,终是忍住了没低头舔掉。 这成了两人新生活的缩影。陈越总在七点准时端上不重样的早餐,开车送她到校门口时,会在车里备好温热的红枣茶,傍晚时分车准时泊在校门外梧桐树下。某天傍晚等红灯时,李旻忽然盯着他握方向盘的手:“你当真不用在公司加班?” “我们是八小时工作制。”他轻吹保温杯里浮动的枸杞,“况且总部现在实行居家办公,我们的行政也积极响应,平时从不打卡。” 李旻摸了摸手腕处他昨夜留下的咬痕,暗暗叹了口气,心想他偶尔加个班,晚点回来也好,至少能让她喘口气。可每天傍晚,那辆黑色suv总是准时停在校门口,仿佛生怕她多等一分钟。 同居以来,陈越事事照顾周到,从一日叁餐到生活起居,无一不是精心安排。 可唯独有一件事让李旻感到吃不消。 陈越从前在性事上总是很克制,如今却仿佛是开了窍,一有空就寻着她胡闹。一开始李旻确实也沉醉其中,但后来,年纪摆在那里,体力实在跟不上精力旺盛的年轻人。 当日暮漫过玄关时,这句话在落地窗前得到验证。 李旻的锁骨还沾着水汽,就被卷进沙发里。曾经藏在行李箱夹层的粉色器械如今躺在她的会阴处,电源指示灯规律闪烁,像位沉默的共犯。 “你不是说,”她揪住他后脑微潮的碎发,看青年专注调试震动频率的侧脸,“只是做你的安眠药......” 未尽的话语被轰鸣声碾碎在抱枕褶皱里,震动棒头部陷入充血阴唇的褶皱,金属表面凝结的水汽在空调风中迅速冷却。 陈越伏在沙发上,一边细细碎碎地吻她,一边用食指关节抵着阴蒂末端画圈。在她舌尖退缩的瞬间,他忽然将器械向上顶起半寸,肿胀的阴蒂被凸起的极点压出凹陷。 唾液在纠缠的唇齿间拉出细丝,陈越腾出一只手解开她睡衣的纽扣,将衣服推到锁骨处,一下又一下捏她的乳头。食指与中指夹住发硬的乳粒搓揉,掌根顺势压住另一侧乳房,让柔软脂肪从指缝溢出。 “嗯…”李旻脚背绷紧,无意识地踢掉了沙发上的丝绒抱枕。陈越一点点吮吸她下唇的同时,震动棒在此刻旋转变换角度,椭圆头部挤开黏连的阴唇黏膜,将最敏感的蒂体完全暴露在持续震颤中。她喉咙里溢出的呜咽被他吞进口腔,化作吞咽声。 震动棒表面附着的爱液顺着大腿内侧下滑,在真皮沙发上汇成小小的水洼。他松开被吮吸得发麻的唇瓣,转而在她剧烈起伏的锁骨处烙下新的齿痕。 李旻的瞳孔开始失焦,睫毛沾着的汗珠随着每次震颤跌落。 陈越的鼻尖蹭过她颈侧跳动的血管,嗅到混合着茉莉沐浴露和情欲蒸腾的复杂气息。他忽然将震动棒抽出半截,带出的透明液体在空中拉出蛛丝般的细线,又在重新插入时被尽数推回体内。 “唔…。”她咬住陈越的嘴唇,脊背好像一张弓,被情欲的蓄力一点点拉满,几乎快要到断裂的边缘。 陈越的手掌及时垫住她后脑,指缝间缠绕的发丝被冷汗浸透,在暮色里泛出鸦羽般的冷光。棒体在痉挛的甬道里偏移角度,硅胶外壳与盆骨碰撞出细微脆响。 “很快了,老师。”他说着,拇指突然按住阴蒂上方鼓胀的血管,这个动作成为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。高潮带来的痉挛从子宫深处炸开,像多米诺骨牌般沿着脊椎蔓延至发梢。 李旻浑身无力地靠在沙发上,眼角的泪痕反射着微弱的光,喘息未匀,嘴上却依旧不饶人。 “就知道用工具,算什么本事。” “不是您告诉我的么,事倍功半。”话音刚落,他便弯下腰,轻而易举地将她整个人从沙发上抱了起来。 “既然老师不服,那就再比较一下,”他声音低哑,边说着边一下下啄李旻的耳垂,“看看到底是我,还是它更好。” “阿越……”她刚想开口说些什么,却被他一个吻堵住了嘴。 陈越将李旻轻放在床垫上时,床头的感应灯自动亮起暖黄光晕。他屈膝跪在床沿,指尖拂开她汗湿的额发,食指指腹陷进乳晕边缘,让李旻的呼吸突然凝滞。 他借着床头灯暖黄的光晕,看清那颗乳尖在揉捏下充血的全过程——先是泛起珊瑚粉,接着转为熟透的樱桃,最后在持续施压中绽放成深绛。 方才高潮的余震还在神经末梢流窜,乳尖被他用指腹画螺旋的力度揉搓时,阴道深处突然涌出温热的潮水。湿漉漉的腿根把被单洇出深色云纹。 “嗯…慢点”李旻尾音被突然加重的揉捏碾碎,陈越的虎口卡住她左乳下缘,拇指指甲恰好刮过乳晕褶皱。李旻的腰肢猛地弹起,股间涌出的爱液顺着臀缝滑落,晕开成半透明的花。 她的膝盖刚碰到他腰侧,就被灼热的温度烫得瑟缩,陈越突然握住她脚踝往两侧分开,让阴唇尚未闭合的缝隙完全暴露出来,红肿的阴蒂随着呼吸微微颤动。 阴茎被套子包裹着推进时,前端积聚的润滑剂在甬道里化开凉意,又被体温烘成温润的潮涌。 肉柱与敏感褶皱纹路摩擦产生的酥麻,像有羽毛沿着脊柱轻扫。他左手始终垫在她后腰,掌心的温度透过皮肤传递给她。 持续的顶弄中,陈越想尽办法变化着花样。每当她内壁收缩频率加快,他就改用拇指腹匀速画圆;当喘息声掺入泣音,他便用唇舌封住她微张的嘴,将呜咽嚼碎成缠绵的水声。 感受到她濒临崩溃,陈越的睾丸紧贴会阴,输精管跳动的频率与颈动脉同步。最后叁记深顶几乎撞开宫口。 李旻在灭顶的浪潮里抓住最后清醒,本能地抓着他的肩窝:“你…”喘息着挤出字句,“…根本没有失眠…” 射精时的颤栗从尾椎窜上陈越的后脑,却不及他瞥见她高潮时失神表情的万分之一餍足。 寂静中只剩彼此交错的喘息,陈越垂眸凝视连接处,看着自己半软的性器如何被痉挛的穴肉挽留,两人相接处爱液正顺着褶皱缓缓渗出。他忽然用食指接住一滴,抹在她剧烈起伏的耻骨凹陷,这个动作让两人接触的部位传来细微抽动。 他低头舔去她眼尾湿意,这个示弱的动作掩不住眼底得逞的光,“每天和老师做一次,我就能睡好了。” 这当然是不符合科学依据的论述,vta脑区的多巴胺神经环路的激活只会让睡眠更浅,但李旻对她来说的作用,又岂是科学同理性能够解释的呢? 她是他少年时的遗憾,是成年后的执念,是在黑暗中所有无眠夜晚的寄托。与她相拥的每一个瞬间,仿佛都在填补着那段缺失的时光,为他的生命找回某种平衡与意义。 李旻微微侧头,看着他那双被灯光映得微微发亮的眼睛,半晌后轻轻叹了一口气。她伸手碰了碰他的下巴,无可奈何地说:“那你也得给我时间恢复,不然,我可真治不了你的失眠了。” 陈越握住她的手,将它贴在自己的脸颊,低声答应,“知道了,老师。” 反夹 同居生活才过了一周,李旻就发现陈越这个人得寸进尺的本事简直与生俱来。他不仅在家中无孔不入,在外面也越发大胆,迫不及待地将她的日常完全占据。 起初,他只是每天准时出现在校门外等她下班,李旻的同事们注意到,她不再和大家一起打车回家,但也没多问,只当她是有别的安排。可这天,他竟不知用了什么法子,居然把车开进了学校。 刚忙完手头的试卷批改,李旻就收到他的消息:“看楼下。” 走到窗边往下一看,只见陈越站在花坛边,穿着简单的深蓝色衬衫,正冲她挥手,脸上的笑容灿烂又坦荡。夕阳的光线透过树叶洒在他身上,显得分外耀眼。 李旻无奈地叹了口气。她在哪段恋爱中都没遇到过这样追人的架势,既张扬又坦率,完全不给她躲藏的余地。更糟糕的是,她刚想找个借口推脱,办公室里却有热情的两位同事喊住了她:“李老师,准备下班了吗?一起下去吧。” 她没办法,只得硬着头皮和同事一块下楼。 刚走到楼梯口,陈越已经迎了上来,目光越过其他人,径直落在李旻身上。 一旁年长的女同事赵蕊兰一见陈越,立刻眼前一亮,笑着打招呼:“陈博士,好巧啊,今天来学校找李老师?” 老师们从前在讲座上见过陈越,对这位擅长讲解复杂运筹学模型的青年才俊印象深刻,以为他是来找李旻叙旧,也没多想。 “刚好路过,就来看看老师。”陈越客客气气地回应着,语气礼貌得体,仿佛他真的只是碰巧进了学校一样。 但赵蕊兰显然没有轻易放过他的意思,很快转了话题,八卦地问道:“小陈现在谈恋爱了吗?没有的话,我可得给你介绍几位我们学校的优质老师!” 听到这话,李旻顿时脚步一顿,忍不住在心里感叹同事的热心程度未免过了头。 她下意识地看了陈越一眼,却见他脸上的笑意逐渐敛去,表情变得认真。 “谢谢您,老师,但我有女朋友了。”拒绝得毫无余地。 赵蕊兰愣了一下,随即笑了起来:“哎呀,那可真是遗憾啊。我还想着帮你找一个呢,看来是我多此一举了。”又继续和陈越寒暄了几句后,见陈越明显是来接李旻的,便笑着挥手告别:“李老师有陈博士来接,我就不叨扰了,先走了啊。” 陈越贴心地替李旻打开副驾驶的车门,等她坐稳后才绕到驾驶座。车内的气氛顿时安静下来。 李旻侧头看了他一眼,沉默片刻,终于开口:“阿越,你今天是不是有点太高调了?” 陈越握着方向盘,笑了笑,“老师,您不觉得这种高调也挺有效果的吗?不然别的老师还想给我介绍对象呢。” 李旻听出他话里的调侃,忍不住伸手拍了一下他的胳膊,没好气地说道:“还不是你自己存心作戏,非得跑进学校来刷存在感。” 陈越躲了一下,连连求饶,发动汽车时口哨却吹得欢快,丝毫没有要悔改的意思。 车窗外的街景迅速倒退,夕阳的余晖斜斜地洒进来,将两人的脸映得半明半暗。李旻靠在副驾座上,嘀咕了一句,“长大了,学会说胡话了。” 这句话声音很小,却被陈越的耳朵捕捉到,他扬起眉看向她:“我哪里说胡话了?您不是我的女朋友吗?” “我可没说过是你的女朋友。”李旻撇了他一眼,语气平静。 话一出口,陈越明显愣住了。他的笑意在唇边僵了一瞬,随后屏住呼吸,缓缓将车停靠到路边。他放下手中的方向盘,侧身看向她,眉头略微皱起,声音低了几分:“那我们现在算什么关系?” 李旻并没有立刻回答他的质问,而是偏过头望向窗外。斜阳的光透过车窗打在她的侧脸上,将她的神情映得模糊难辨。 片刻后,她看向陈越,思考片刻后轻声开口,“炮友吧。” 明明语气再淡然不过,可这两个字落在陈越耳中,却如同一颗撞击心底的重锤。他的喉头微微滚动了一下,眼神晦暗不明,像是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这句话。 “炮友?” “嗯。”李旻像是没有察觉到他的不满,耸了耸肩,语气依旧毫不在意,“不是挺好的吗?你睡得踏实,我也挺享受,大家各取所需。” 陈越盯着她,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。他的目光从她的眼睛一路扫到她微扬的嘴角,仿佛要看透她这句话背后的所有情绪。然而,无论他如何注视,李旻直视他的眼神却始终坦荡。 他忽然笑了一声,声音低得几乎听不清,却振得胸腔里交织着酸涩与不甘一下下回荡。 车内的空气静默了一会儿,最后是李旻轻轻点了点他的胳膊,“走吧,别再耽误时间了。你不是晚上还有视频会吗。” 陈越没有再说话,只是深吸了一口气,重新启动了引擎。车子融入晚霞的剪影中,驶向前方,一路无言。 李旻转头看着一眼窗外飞速流逝的景色,心绪繁杂。 她当然知道,这段关系并不像她说的那么简单,只是她不想轻易戳破这层表象,也不想让两人之间再陷入更加复杂的情感纠葛中。 爱总让人患得患失,但欲,大约是唾手可得的吧。 俗手(上)微h 陈越没表现出更多情绪,回来后径直进了书房。视频会议的光标在屏幕上明明灭灭,他却始终没出声,直到最后点下结束键,房间突然陷入粘稠的寂静。 指节无意识叩着触控板边缘,衬衫领口不知何时松了两颗纽扣。身后木门传来叩击声时,他正盯着黑屏里自己模糊的倒影。 门被推开时带进一缕潮湿的水汽。李旻裹着米白浴袍斜倚门边,发梢还在滴水,扫了眼早已黑屏的电脑:会开完了? 陈越转椅微微后滑,喉头动了动没接话。她浴袍腰带系得松散,随着走近的动作,领口阴影随着壁灯摇晃。橙花香混着未散的热气漫过来,他伸手勾住垂落的腰带,从她腰间无声滑落。 “冷。”李旻话音未落,整个人已陷入温热的怀抱。陈越的唇像初春融化的雪水,沿着她锁骨蜿蜒而下,在胸口凝成颤抖的涟漪。 “这样还冷吗?”他说着,双手托着她的乳房向上举起,这个姿势让乳晕完全暴露在台灯光晕里。李旻的吸气声还未出口,就被湿热的唇舌封住右乳。 吞咽的声响混着黏腻水声,陈越的鼻尖深陷在乳肉间。他闭着眼用舌尖描摹乳晕纹路,如同沙漠旅人舔舐最后的水源。乳尖被反复嘬出又弹回的触感,让李旻的脊椎窜过阵阵酸麻。 陈越的脑海中突然闪过某些模糊的回忆。大学时旁听心理学课时,他曾经听一位教授讲过弗洛伊德的理论。那堂课上,教授提到过婴儿的口欲期,提到过母乳喂养对早期情感连接的重要性。他当时坐在最后一排,听得兴致缺缺,甚至还觉得有些荒唐和难以置信。 “在幼年期缺失的某些欲望,可能会在成年后以另一种形式回到我们的生活中——甚至是以一种不合时宜的方式。” 他从小并不是母乳喂养的,父亲不忍母亲每晚起床喂奶,这件事他一直知道,可那有什么关系呢?他从未觉得这对自己有什么特别的影响。 直到此刻,他的唇贴在李旻的乳尖,感受到熟悉的柔软与炽热,才忽然发现那些理论或许并非毫无道理。 或许是在这种隐秘动力的驱使下,他忽然改用婴儿吸奶的原始节奏。急促吞咽不存在的乳汁,喉间溢出介于啜泣与喘息之间的气音。 李旻的指尖悬在他发颤的肩膀上方,最终只是攥紧了他肩头的布料。乳尖被反复嘬出又弹回的触感,让尾椎窜过阵阵酸麻。 她试图捧起他埋在自己胸前的脸,却被更凶猛地含住左乳。他追着舔舐的舌尖烫得惊人,双手紧紧箍在她的腰间,仿佛要尚未来得及说出口的誓言都烙进她血肉。 终于松口抬头时,唇瓣还粘着晶亮的涎丝,瞳孔晃动着将熄的余烬。 书房里的空气粘稠得像一片静止的湖水。陈越的呼吸还未平稳,鼻尖依旧贴在她的胸口,像贪恋第一缕温暖的雏鸟般不肯离开。 李旻低头看着他,胸口因喘息而轻轻起伏着,光裸的肌肤上浮着一层薄汗,乳尖因被吮吸而泛着水光,乳晕更是布满重迭的齿痕。刚才那阵突如其来的情潮让她一时间分不清这是委屈还是沉溺。 她的指尖轻轻攀上陈越的脸颊,穿过他额前略显凌乱的发梢,指腹触到他湿润的眼尾。 “阿越,去洗澡吧。” 陈越沉默着,没有应答,只是将脸更深地埋进她的胸口,手臂紧紧环着她的腰,像是害怕一放开,她就会消失。 过了一会儿,他才缓缓松开手,站起身,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指尖无意间留下的淤痕,然后转身朝浴室走去。 浴室的水声渐渐停了下来,陈越拧着毛巾擦拭着湿漉漉的头发,走进卧室时,整个人裹在昏黄的灯光里,仿佛刚从别样的深海中归来。 李旻靠在床头,只开了一盏最暗的夜灯;浴袍已经换成了丝滑的睡裙,腰间的系带松散地垂着,领口随着她的呼吸微微起伏。她半倚在枕头上,目光落在正走近的陈越身上,眼中的情绪似是一片晦涩的波光。 “当心明天头疼。”他站在床边俯下身,用毛巾轻轻擦拭她还未完全干透的发尾。 李旻只是看着他,没有回答。她的手慢慢攀上他的手腕,轻轻一带,让他爬到床上,整个人靠近自己。 陈越顺从地跪在床边,低头注视着她,无数情绪涌动在胸腔,却最终化作了一道不可发泄的闷气。他又想起不久前车上那番言论,自嘲般扯了扯嘴角,反手握住她的手腕。 那就努力做个好炮友吧,至少让她的身体离不开他。 “可以开灯吗?”正当李旻做好了迎接他的姿势时,陈越忽然停住动作,鼻尖还悬在她的锁骨上方。床头柜的夜灯泛着微光,映出他后颈细密的汗珠。 李旻攥着被单的手指松了松“随你。”话音未落,暖黄的光晕已经漫过她光裸的脊背。灯把两个人的影子揉成团,斜斜映在昨天刚签收的快递箱上,那里面还装着陈越非要买的情侣款电动牙刷。 俗手(下)h 他鼻尖贴上她脚踝。舌尖沿着经络游走,行至腿弯敏感处,改用唇峰轻碾,听见她抽气便立刻转为啄吻。 舔舐到小腹时忽然侧头,虚虚叼住睡衣系带,抬眼等她的呼吸频率变化——这是上周发现的她的身体开关。 舌尖探入肚脐的瞬间,李旻攥住了他的发尾。陈越就着这个仰头的姿势,将喘息封进她掌心。濡湿的轨迹最终停在胸口,只是用鼻尖轻蹭,根本没有使劲。 舌尖卡在肚脐凹陷处打转,察觉到李旻的肋骨在轻微震颤。他改用双手箍住她的腰侧,拇指按在髂骨突出的位置。 当唇瓣移向小腹下方时,陈越的呼吸明显变重。他刻意放慢移动速度,用下唇反复摩挲,直到李旻的指尖嵌进他后颈。 疼痛刺激他猛然含住大腿根部的软肉,牙齿微微陷进皮肤的瞬间又克制地改用舌苔抚平齿痕。 他用前臂压住她的腿弯,鼻尖抵住最敏感的地带,温热的鼻息惊起她腰腹肌肉的痉挛。又延长舔舐的轨迹,从大腿内侧最细嫩的皮肤一路向上,在即将触及核心时突然撤回。 持续二十分钟的舔舐在皮肤表面形成潮热的膜,陈越的舌尖开始发麻。当他第叁次重复从肚脐到大腿根的路径时,李旻突然弓起腰腹。 “你别再舔那儿…痒…”她断断续续说着,感觉有团火从尾椎窜上来,陈越的呼吸喷在潮湿的皮肤上,激得小腹不受控地抽搐,膝盖也开始无意识开合。 “那我挑个不容易痒的地方。”他的声音带着黏膜摩擦后的沙哑,话音未落,就用两指撑开湿漉漉的阴唇,呼出的热气直接喷在翕张的通道。 拇指碾过阴蒂时带起黏腻水声,他用虎口卡住耻骨,借着顶灯光线看清那片充血发亮的阴唇——深粉色褶皱像被揉皱的绸缎,穴口正随着呼吸频率收缩,渗出晶亮的黏液。 接着,他食指抵住穴口画圈,指甲刮过敏感边缘。李旻的脚后跟砸在床垫上,新换的蚕丝被被抓出放射状褶皱。陈越俯身时汗湿的额发扫过她大腿内侧,嗅到混合着沐浴露的腥甜气息。 充血的阴蒂在空气中颤动,陈越突然含住整个部位吮吸,舌面重重碾过肿胀的顶端。这个动作让李旻的手指用力抓住他的肩膀,疼痛刺激他更用力地啃咬大阴唇。 当舌尖探入穴道时,陈越的太阳穴突突直跳。紧致的内壁立刻绞上来,他改用鼻腔抵住阴蒂施压,感受到李旻的盆骨正在不受控地抬升。混合着汗水的爱液漫过下颌,他在换气的间隙哑声道:“这里,老师感觉怎么样?” 李旻的喉间迸出半声呜咽,又被她生生咬碎在齿关。陈越的舌尖抵着阴道壁某处凸起高速颤动,当那声“老师”裹着热气钻进体内,她难耐地揪住他汗湿的后颈发根。 “你…”尾音被陈越突然加深的吮吸顶成颤栗的喘息。过了一会儿,他稍稍离开,改用两指撑开湿淋淋的穴口,借着灯光观察内壁收缩的节奏。 持续不断的湿热感正在瓦解理智,李旻盯着天花板吊顶的阴影线,发现那些原本笔直的线条开始扭曲。 陈越的舌尖还带着她的体液,咸涩在齿间漫开。撑起上半身时,恰见窗帘漏进的条形光横亘在他们之间,像道正在渗血的刀伤, 他带着攀爬祭坛的虔诚信徒,用吻痕作为朝圣的印记——从颤栗的小腹到起伏的胸线,最后停在李旻试图咬住呻吟的嘴角。 “这样是合格的炮友吗?”他含住她耳垂低语,右手却背叛着温柔的劝慰,指尖穿过湿热的阴道,左手捧住她后脑,将每一次呜咽都吞进交缠的舌尖。 食指陷在湿滑褶皱里快速画圈,指腹碾过阴蒂的力度引发肌肉抽搐。 感受到她的反应,陈越突然抽出湿透的手指,在穴口翕张的瞬间换成两根指节并入。修剪整齐的指甲刮过敏感内壁,掌根压住耻骨施力,拇指持续按压肿胀的蒂珠。 唾液在两人交缠的舌尖拉出银丝,陈越持续抽插的小臂带动手腕肌肉,他数着阴道痉挛的间隔,在第叁次收缩时突然屈起指节,抵住凸起快速地扣弄。 持续抽插让指关节泛起水光,黏液顺着腕骨滴落形成深色圆点。突然,他感受到内壁剧烈的吮吸。李旻的喉咙迸出破碎的呜咽,大腿内侧肌肉开始不受控地痉挛。 一声高过一声的尖叫被他的吻封进喉咙,化作震颤的喉音在胸腔共鸣。 李旻的眼眸像夏夜被骤雨打散的星辰。她的双唇微微张开,却只能发出无声的气音,全身的肌肉在高潮的余波中失控战栗。汗湿的额发贴在颈侧,随着身体未褪的颤抖小幅度晃动。 陈越的指腹还按在充血发烫的阴蒂上,感受着她身体里最后一波细微痉挛。 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滑落到床单上,虚软地抓了把皱成漩涡的布料,像是想要抓住什么却最终脱力。下腹仍有微弱电流在流窜,连脚趾尖都还残留着发麻的余韵。 足足过了半分钟,涣散的视线才逐渐聚焦,看到青年近在咫尺的睫羽上还挂着细密汗珠。 “坏......”李旻张嘴想骂他,声音却绵软得毫无威慑力,尾音被陈越突然探入的舌截断,他在她口腔里搅起温热的漩涡,指尖又开始若有似无地拨弄她发颤的腿根。 “别,歇会儿......”李旻推着他的肩膀,偏头躲他,“让我缓缓。” 陈越顺从地停下动作,将她拥入怀中。手掌轻轻拂过她汗湿的背脊。李旻靠在他胸前,却感觉到有一团又硬又热的东西正抵着自己的小腹。 她伸手戳了戳他的锁骨,“你不要做吗?”顿了顿,又刻意加重了后面两个字,“炮友。” 陈越摇摇头,将脸埋在她颈窝,呼吸间全是她的气息。 他喜欢看李旻在他的抚触下情不自禁地动情,喜欢看她在他制造的愉悦中攀上极乐的顶峰。这种满足感远远比他自己在性爱中体验到的快感要强烈得多。 况且,“炮友”这个词始终梗在他心间,像一根细小的刺,让他无法忽视。此时此刻,好像如果自己真在性爱中获得一丝快感,就更让两个人的关系真的沦为纯粹的肉体交欢。 他宁愿忍着,也不愿让这场亲密变得更像单纯的欲望发泄。 “睡吧。”他轻声说,伸手关掉了床头的灯。 明明声音里满是情欲,眼神却格外清明。说罢将她往怀里又搂了搂,仿佛这样就能把那些未尽的情绪都藏进心底。 李旻看陈越安静着抱她,眉眼微垂,像个做错事的小孩。这样的他让她一时无所适从,终究还是不忍心,柔声问:“不开心?” 陈越沉默了片刻,像是在斟酌,又像是在对抗什么情绪,最终轻轻点了点头,却又随即摇了摇头,“但没关系。” 李旻伸出手抚过他的侧脸,指尖摩挲着他分明的下颌线。她挨近了一些,用额头蹭了蹭他的下巴,语气轻软,“那我怎么样才能让你开心一点?” 陈越抬起眼看了她一会儿,似乎在认真思考,“多亲亲我,可以吗?” 李旻被他这话说得一时无言,“我平时亲你还不够多吗?” 此刻,陈越眼角的低落终于减少了几分,“那就再多一点吧。” 李旻看着他微微泛红的耳尖,忽然意识到他总是用这样不太聪明的方式索求爱意。她轻叹一声,托起他的脸,在眉心、鼻尖、嘴角落下细碎的吻,最后贴着他的耳垂呢喃:“这样够不够?” 陈越的睫毛垂得更低,手指悄悄钻进她的指缝:“不够,永远都不够。” 飞封 之后的几天,两人的生活似乎并没有什么变化。早晨陈越依旧早早起床,为李旻做早餐,餐桌上的摆盘花样更是一天比一天精致,有时是松软的法式吐司,有时是用厨艺和心思雕琢出来的水果拼盘。晚饭后,他准时出现在校门外,把车停在她熟悉的梧桐树下。 在床笫之间,他似乎更加努力地尝试各种方式让她快乐。他会细致地吻过她身上的每一处敏感,会轻声叫着“老师”,用最温柔的语气询问她的感受。 但他始终悬停在最后的边界。 哪怕他已硬得发烫,汗湿的额发贴在眉骨上,贲张的血管在薄皮下突突跳动,却始终以近乎献祭的姿态将自己钉在欲念的十字架上。 房间里总是洋溢着她的喘息声,而当一切结束时,他的眉眼间总多了疲惫。 李旻不是没注意到,只是不点破。但心里却隐隐有些担忧,这对他的身体和情绪都不是好事。 这天早上,李旻用餐完一边坐在餐桌旁等着陈越收拾,一边想着,无论如何,今天总得找个机会和他聊聊这件事。 “给您中午准备了叁明治,一会儿带上吧。”他转头同她说,眼下泛着淡青色。 这已经是连续第七日,他在深夜爬起来,然后去浴室里待上足足二十分钟。有时李旻感受到他的动作被吵醒,一个人躺在床上,盯着天花板数吊顶的纹路发呆。 她伸手去碰他的袖扣:“这几天睡得不好?” “项目收尾阶段总归辛苦些。”陈越笑着错开身,不锈钢奶缸与咖啡机碰撞出清脆声响,“下午还要去京市出差一周,正好把最后的核心数据带过去校验。” 陶瓷勺“当啷”砸在杯底。李旻望向他后颈碎发下绷直背,忽然想起什么似的:“今天是周二,你一会儿就出发?” “嗯,十点的航班,今天就不送您,给您叫了个车,十五分钟后到楼下。”他转身递过咖啡,“您上周落在家里的教案,我放在玄关柜上了。” 奶泡绵密的白雾在杯口袅袅升腾,李旻盯着那些破碎的气孔,突然伸手按住他收拾餐具的手:“等等。” 不锈钢夹子悬停在半空,热气在两人之间氤氲成雾。 “去京市的话——”她指尖滑过他的手背,“周五能赶回来吗?” 陈越垂眸将最后一个空盘子迭放好,“说不准,要看那边的进度。” 李旻的手指在桌布上蜷了蜷,周五是陈越的生日。 但上一个共度的生日都发生了什么,两人心知肚明,她不清楚陈越表面的平静是真的对此毫不在意,还是刻意地避开。 这个日子像根鱼刺,卡在旧时光的咽喉里。 玄关处,行李箱轴承碾过大理石地面的声响格外刺耳。陈越弯腰换鞋时,后腰绷出两道锐利的折痕。“对了,”他直起身时晃了晃,手掌撑住柜门,“车我刚好今天送去做保养,这几天您要不回公寓住?离学校也近。” “也好。”她听见自己说,“正好把竞赛班的卷子批完。” 陈越的行李箱逐渐消失在转角。李旻站在突然空荡的客厅,发现茶几上摆着拆开的药,其中一瓶已经被拿走。 周五下午四点,办公室落地窗外暮色已浸透半边天际。陈越敲下最后一个数据模型的确认键,抬头时正好瞥见手机弹出的航班信息——ca1837预计18:00抵达t3航站楼。 短信下方附加的留言简单直白:「记得来接我。」 他怔怔看着那条短信,片刻后将笔记本匆匆合上,顺手抓起椅背上的西装外套。 冬日的夕阳透过航站楼的玻璃幕墙洒在地面,旅客熙熙攘攘。陈越在接机口徘徊,目光穿过人潮不停寻找。直到她的身影出现在视线尽头,他的呼吸才慢慢平稳下来。 李旻拖着一个小巧的深蓝行李箱,穿着米白色的衬衫,外面罩着一件深灰色长风衣。她的气质如同她的步伐,优雅又从容,脸上的表情却让人看不出真实情绪。 “老师。”陈越的声音低而沙哑,他几步走上前。 她抬眼看他,目光如一潭春水,带着微微的笑意。然后,她松开行李箱,把手搭上他的肩膀,主动抱住了他。 陈越愣了一瞬,迟疑地抬手回抱她,声音低哑:“怎么过来了?” “因为有人今天刚刚二十八岁啊。”她戳了戳他的脸,话语间似乎没有太多的深意,却让陈越的心脏像被什么轻轻撞了一下。 陈越的脊背僵了一瞬,旋即收拢双臂,勒得她肋骨都隐隐作痛。 学院桥西餐厅的落地窗前,陈越将牛排切成均匀的小块推过去时,银叉突然在瓷盘上划出清冽的声响。 “这块跟我上学的时候变化挺大,”李旻抿了口红酒,目光扫过窗外新建的购物中心,“原来没有这家餐厅。” 陈越握刀的手微微一顿,“嗯,是后来改建的。” “不过这儿离你们学校可不近,”她托着下巴看他,眼底晃着吊灯的金色碎光,“怎么会这么熟?” 餐刀在指尖翻了个面,陈越垂眸将西蓝花摆成对称造型:“原先实习在北叁环附近,所以经常过来。” 他没说的是,刚上大学那会儿,每个失眠的深夜,他都会骑车来学院桥。有时站在天桥上俯瞰空荡荡的马路,有时坐在24小时便利店吃冷掉的关东煮,偶尔用铅笔在笔记本空白页写满“李旻”,再把那页纸撕下来放进宿舍的抽屉。 甜品车推过来时,李旻从包里取出一个平整的牛皮纸袋,对陈越说道:“带了礼物给你。” 陈越小心翼翼地拆开纸袋,里面是一幅画。他愣住了,画面上的内容几乎让他透不过气。 那是他和李旻的画,十年前的自己穿着校服站在夏日的黄昏里,低头看着她的笑容。那一刻的他,眼神里溢满了少年人最真挚的情感。而画中的李旻,站在他的身边,眉眼带着温柔的弧度。 “这是…”陈越喉咙发紧,仿佛被什么堵住了一样,声音低得几乎听不清。 “十八岁那年本来是要送你的,但后来…”李旻停顿了一下,目光垂在杯中的酒液上,轻声说道:“后来没有机会了。” 陈越低下头,手指轻轻抚过画布的边缘,声音里带着一丝不可察觉的颤抖:“这么多年,您一直留着?” “嗯。”李旻抬眼看着他,嘴角轻轻扬起,语气淡然:“毕竟那时候,我也是真心想祝你生日快乐的。” 陈越盯着画,看着画中的自己和李旻,直到视线开始模糊。他轻轻放下画,抬手捂住了眉心,声音闷得几乎听不出情绪:“谢谢…老师,谢谢。” 劫争(上)h 等自己慢慢平息下来,陈越抬手整了整领带,对李旻说:“老师,我也准备了礼物给您,但一直想不到什么由头,不如今天一并送了吧。” 他招手唤来服务生。低声交代几句后,后者露出心领神会的微笑,引着他走向餐厅中央那架叁角钢琴。李旻看着他的背影与钢琴镀铬支架重迭,突然想起当年实验室窗外总有个穿校服的少年,在紫藤架下用口哨吹着支曲子。 餐厅昏黄的顶灯突然暗了下来,一束光落在中央的叁角钢琴上。黑漆琴盖像面镜子,倒映着陈越解开袖扣时簌簌颤抖的指尖。他在琴凳坐下,颈侧动脉突突跳动的频率和心跳声重迭。 当第一个和弦撞碎寂静时,李旻握着红酒杯的手指骤然收紧。 ——是那首《女恩主》,但词已与当初不同。 青年低哑的声线裹着琴键的清冽: “女恩主,我的女恩主 候鸟衔来二月的霜露作信物” 李旻的视网膜上浮出十年前那个盛夏的傍晚。少年抱着木吉他坐在餐厅的沙发上,眼里只容得下她一个人。 “女恩主,我的女恩主, 我们终将在音符里重逢如初。” 高音区突然降下半调,像一片飘摇的雪落进沸腾的岩浆。陈越左手压着震颤的和弦,右手指腹勾过泛着冷光的琴键,仿佛在抚摸爱人的肌肤。 最后一段副歌响起时,有客人开始低声啜泣: “最后这首献给你的歌 别重蹈覆辙” 琴凳摩擦地面的锐响中,陈越走回座位。他解开西装纽扣时带起细雪般的气息,“当年没唱好的部分,补上了。” 餐厅突然响起掌声。有个穿燕尾服的老绅士举着香槟过来,说自己在央音任教叁十载,从未听过如此动人的即兴创作。陈越笑着应酬,右手却在桌布下十指相扣攥住了李旻的左手。 吃完饭回到酒店,房门在身后轻轻合上,走廊的暖光灯被隔绝在外。李旻的手还环在陈越颈后,呼吸间是对衣服衣领口沾染的冷香。行李箱轱辘在地毯上碾出细微的响动,最终歪倒在玄关处。 “老师…”陈越的喉结在她掌心下微颤,话未说完就被封住了唇。 李旻吻得急切,手指插进他蓬松的黑发。陈越的后腰撞上玄关柜,水晶吊灯的遥控器应声掉落,在羊毛地毯上砸出沉闷的声响。他没去管,手掌托着她的腰往怀里带。 “等等,”陈越偏头躲开她咬住耳垂的尖齿,声音混着压抑的喘息,“还没洗…” 李旻的手指已经解开他两颗衬衫纽扣,指尖滑过突起的锁骨:“那就一起洗。” 衣物在浴室门口逶迤成褶皱的星河,磨砂玻璃内蒸腾的雾气中,陈越的白衬衫彻底洇成半透明。他反手将湿发捋向脑后,露出光洁的额头,莲蓬头的水流划过他舒展的肩胛,在腰窝处汇成细小的漩涡。 “先洗头发?”他旋开洗发水瓶盖,薄荷味混着水蒸气在两人鼻尖炸开。李旻刚要开口,温水突然从发旋浇下来,陈越的指腹正按着她耳后的风池穴打圈——那是她每次在家批改作业时总不自觉揉捏的位置。 李旻反手抓住他湿透的衬衫下摆,指腹陷进腹肌沟壑。陈越闷哼着后退半步,后腰撞上恒温浴霸开关,暖风骤然加强吹散镜面水雾,镜中映出他绷紧的背肌 “别动。”他忽然按住她的手腕,另一只手挤了两泵沐浴露。薄荷香氛在掌心化开。 陈越掌心的沐浴露凝成半透明琥珀,沿着李旻锁骨滑向起伏的雪原。他忽然曲起指节,用凸起的骨节蹭过乳尖,像钢琴师试音时轻触中央c键。李旻的后腰撞上瓷砖接缝,冷水管透过墙面传来细微震颤。 “水温再热一点?”他调整了下龙头,看着泡沫顺她腰线继续下坠。右手突然托住沉甸甸的绵软,拇指在乳晕边缘画着离心率渐增的椭圆。 “还有地方没洗。”李旻的呼吸喷在他喉结,带着浴室特有的潮湿回音。 “嗯。”陈越哑声应着,沐浴露顺着腰窝滑向隐秘的凹陷,指节突然被潮湿的毛发缠住。 他屈膝时膝盖压住防滑垫的凸起纹路,瓷砖的凉意穿透皮肤渗入髌骨。 右手食指沿着阴唇外侧打转,沐浴露泡沫在褶皱间堆积成雪。他忽然用虎口卡住整个阴阜,拇指按着阴蒂包皮上下推挤,李旻的耻骨撞上他鼻梁,薄荷香混着雌性荷尔蒙冲进鼻腔。 “都帮您洗干净。”他的鼻尖擦过肿胀的阴唇。 泡沫在抽插的指节间发出黏腻声响,陈越的无名指突然顶开紧闭的穴口。李旻的阴道壁立刻绞上来,褶皱像无数张小嘴吸吮着入侵者。他手腕转动半圈,指腹刮过g点凸起,带出的爱液混着沐浴露滴在防滑垫上。 中指突然加入,两根手指撑开粉色的肉缝,黏液拉出银丝挂在指根。拇指突然重重碾过阴蒂,浴室里响起液体飞溅瓷砖的清脆声。 陈越看着自己的手指在穴道里进出带出白色泡沫,他忽然抽出手指,带出的淫水在空中划出抛物线。李旻的阴道口仍在开合,像离水的鱼鳃。 “刚洗干净又脏了,老师。”陈越的呼吸喷在湿漉漉的阴毛上, “我不管,你要负责。”,她的指尖嵌进他的叁角肌。 “好。”含糊不清的一句答应滚着水汽出来,年轻男人突然低头含住整个阴户,李旻潮吹时喷出的液体流进他喉咙。陈越的左手死死按住她乱颤的大腿,鼻梁深埋在潮湿里。镜面再次蒙上水雾时,他嘴角挂着混有泡沫的透明液体。 劫争(下)h 李旻的指尖还残留着阴道痉挛的余韵,她仰头靠在瓷壁上,看着水珠从陈越紧绷的下颌线坠落。青年单膝跪在防滑垫上的模样,像在进行某种虔诚的仪典,睫毛挂着细密水珠,在顶灯下折射出碎钻般的光。 “可以了。”她突然抓住他埋在自己腿间的手腕,“换我。” 陈越的动作戛然而止,“什么?” “我说,”李旻屈起膝盖蹭过他腹肌。“换我帮你洗。” 陈越像被烫到般猛地起身,后腰撞得花洒支架哐当作响。勃起的阴茎在腿间颤动,挂着水珠的龟头却诚实地指向她胸口。 李旻沾着泡沫的手掌贴上他的腹部时,他像被烙铁烫到般颤栗,背肌在瓷砖上撞出轻微闷响。 “老师......”他的声音像绷到极致的琴弦,“别碰那里。” 指尖堪堪停在耻骨上方的青筋处,李旻抬眼望进他泛红的眼眶:“这七天,你是不是都像今早那样?”她想起凌晨两点他从浴室出来的样子,湿发还滴着水,肩头被冷水激得发红。 陈越别开脸,喉结的震动传递到她掌心:“炮友需要在意这些吗?” 花洒突然转向,温水冲刷着他紧绷的肩胛。李旻的指尖顺着脊柱沟下滑,在腰窝处打着旋:“在我的规则里,需要。” 泡沫在两人之间堆积成云,陈越的手死死扣住大理石台面。当她的掌心覆上来时,他几乎要把牙关咬碎。那些被强行压抑的欲望如融雪般奔涌,沿着神经末梢一路烧到太阳穴。 “看着我。”李旻突然扳过他的脸,发现青年眼底晃动着破碎的光,“你以为我为什么要来这里?” “我不知道,您的心思我从来猜不透。”他抓住李旻手腕的力道失了分寸,青筋在麦色小臂上凸起蜿蜒的纹路。浴室顶灯在潮湿睫毛上折出碎光,让垂眸的神态像淋雨的流浪犬。 李旻的拇指突然蹭过冠状沟,陈越的膝盖撞上浴缸边缘发出闷响。蓄满前精的铃口渗出更多黏液,顺着她指纹扩散成半透明薄膜。他后撤时脚跟打滑,跌坐在地,肩胛骨撞得金属毛巾架哐啷作响,叁条白毛巾应声落进积水里。 水珠顺着下颌线滴在她锁骨窝,陈越的阴茎在她掌心又胀大一圈,紫红色龟头抵着她掌心肌肤突突跳动,出卖了主人克制的谎言。 “那你呢?刚刚唱的那首歌又算什么?”李旻整个人坐在他的耻骨上,让陈越勃起的性器挤进她腿根,龟头蹭过敏感的大腿内侧时带出黏连的银丝。 “您放开我。”他声音带着浴室特有的混响,挺腰的动作却与言语背道而驰,阴茎在她并拢的腿间进出时刮出咕啾水声,包皮反复翻卷露出渗着腺液的铃口。 李旻的脚跟起抵住他臀肌,足跟陷进饱满的臀肉里。轻摆的髋骨撞出肉体相击的脆响。 精关失守的瞬间,陈越猛地后仰脖颈,喉结在灯光下拉出脆弱弧度。白浊液体呈抛物线溅在防雾镜上,顺着加热丝蜿蜒出浑浊的溪流。他撑在墙面上的手臂肌肉仍在痉挛,手背血管突突跳动着,精液沿着瓷砖接缝缓缓下坠。 浴室突然陷入寂静,唯有花洒的落水声敲打瓷砖。精液在墙面缓缓滑落,拖出粘稠的尾迹,像某种无法言说的告解书。 李旻的指尖还残留着他的体温。她低头看着掌心粘腻的液体,突然抬起手,在陈越震惊的注视中将指尖放入他口中,混着柠檬沐浴露的腥涩在味蕾炸开。 “不是说炮友吗?尝尝自己的味道,不过分吧?”她将剩余的浊液抹在他剧烈起伏的腹肌上,奶白色在沟壑间拉出淫靡的丝,“你看,这些都是你射出来的,既然有欲望,干嘛那么费劲压抑自己?” 浴室的雾气尚未散去,蒸腾的水珠凝结在镜面上,模糊了两人交迭的身影。李旻的手还抵在陈越胸口,掌心下是他失控的心跳,一下又一下,撞得她指尖发麻。 陈越垂着头,睫毛上的水珠滚落,混着未散的欲念砸在锁骨上。他张了张嘴,喉咙里像堵着团浸透的棉絮,那些锋利而脆弱的话语在唇齿间来回碾磨,最终化作一声低哑的喟叹:“老师,欲对我们的关系来说,真的那么重要吗?” 李旻指尖在冷瓷砖上反复擦拭,掌纹间残留的体温与湿黏触感形成微妙温差。她垂眸凝视自己发红的掌心:“是。最初选择你,本就源于欲望——身体的情欲,职业的野心。” “人与人的羁绊,本质都是各取所需。” 陈越眼瞳深处有暗潮翻涌,他仰起脸,整张面孔陷进光影交界处。喉头起伏数次,终于吐出酝酿已久的句子:“我见过封木秋了。” 李旻顿觉冷意顺着脊椎攀爬,仿佛有看不见的刀刃正抵住咽喉。 双活h 叁个月前的告别时刻,吴友芳将素白名片轻按在陈越掌心。“要是放不下那件事”她垂眼望着人行道裂缝,“去找李老师曾经的学生封木秋吧,她在深市。” 拨通号码两天后,陈越在CBD咖啡厅见到了对方。封木秋摩挲着骨瓷杯把手的姿态,抿了口冷萃咖啡,“我的故事,或许是你的镜像。” 她谈起零当年省队选拔的暴雨天,表格上自己名字被碳素笔划去的弧度;说起李旻如何攥着钢笔在领导办公室僵持,直到笔尖戳破纸张洇出墨团。“她后来学会把钢笔换成圆珠笔”封木秋忽然轻笑,“那种按动时会咔嗒响的。” “你觉得她变了?”她忽然把凉透的咖啡推远,“在系统里待久了就会明白,有时候妥协是为了守住更重要的东西——比如不让自己的学生再成为下一个封木秋。” 回忆的裂痕在水气味骤然弥合。陈越的视线从瓷砖缝隙上移,水珠正沿着发梢坠到胸口。“她说您当年为她抗争过”说话的声音混着排气扇嗡鸣,“也说过您眼里的光是怎么暗下去的。” 李旻自嘲般扯了扯嘴角,“所以呢?为了不再无力,我学会了做那些不堪的决定。现在要审判我吗?用你理想主义的标尺?” “不,老师。”陈越拦住她的后腰,定定地看着她的眼睛,“我想说的是,无论当年发生过什么,都没有改变一个事实。” 她后仰着试图退开,却挣不脱他灼人的注视。 “我从未停止爱您。”他嗓子发哑,字字却像钉进木板,“不管当年的决定背后是什么,您始终是我最重要的人。” “陈越……”她声音像浸过苦茶,“你爱的是你想象出来的我。” “不是的,老师。”他截断她的话,眼里清棱棱的光,“我知道您不是完美的。您带着野心,也会权衡利弊,这些我都知道了,但我也依然爱您。” 陈越绷紧的下颌线在蒸腾水汽中显出玉石般的冷硬质地,可那双烧着暗火的眼睛却突然柔软下来。他抬手将李旻黏在颈侧的湿发别到耳后,指尖擦过她发烫的耳垂:“那时候我像个自欺欺人的懦夫,明明整颗心都泡在您这里,还要举着道德标尺装模作样——那些可笑的原则在您面前根本不值一提。” 他眼尾泛着潮红,每个字都像在喉间淬过火,“如果能回到当年,我希望能替您去做那些决定。” 李旻的呼吸骤然急促,掌心抵着冰凉的瓷砖偏开头,却感觉整个人被钉死在原地。 陈越没有逼近,只是哑着嗓子把声音揉碎了递过来,沙沙的嗓音混着水声挠她耳膜,“老师,我这十年兜兜转转回来,不是要讨什么好处。我就是……就是想求您再给一次机会,允许我们重新开始,好不好?” 薄荷香混着水汽在狭小空间里浮沉,花洒下的水珠仍在坠落,迸成细碎银雾。李旻盯着地面晃动的两团虚影,终于卸下最后那层甲胄。 她伸手扣住陈越后颈,把人带向自己时,气声裹着水雾:“那我们再试一次吧。” 陈越眼底炸开星光,双臂收拢像要嵌她入骨 ——这个拥抱迟了十年,此刻才正正落在命运该有的轨迹上。 浴室的门被推开时,带出一缕潮湿的雾气。陈越的掌心托着李旻的膝弯,另一只手护在她后腰,羊毛地毯吸走了脚步声,只余窗外渐起的月色在地板上流淌。 床垫陷落的瞬间,李旻的指尖无意识揪紧了素色床单。陈越的吻落在她微颤的眼睑上,带着浴室蒸腾的水雾温度。他的掌心从她腰间脊椎的沟壑寸寸上移,在肩胛骨处轻轻收拢,像拢住一只栖息的蝶。 “让我看着您。”他屈肘撑在她耳侧,腕骨蹭过她颊边碎发,十年光阴在他臂弯里坍缩成咫尺的距离。 床垫随着重量凹陷,陈越却并不急着动作。他的吻先落在眼皮,那里还凝着未擦净的水珠;接着是鼻梁上那道浅淡的晒斑——多年前夏令营烈日烙下的印记;最后停在耳垂,他记得从前她说带夸张的耳环更好看。 “这次慢一点。”李旻的脚踝勾住他小腿,丝质睡裙卷到腰间。陈越的回应是咬开安全套包装的轻响里混着他低哑的“好”。 他进入得比雾气还轻,龟头挤开湿软穴肉时带出叹息般的呻吟。他绷紧的背肌随着推进缓缓舒展,像冰川在春夜里一寸寸消融。李旻的指甲没再抓出血痕,只虚虚搭着他突起的肩胛骨。 她的呜咽不断溢出喉间,却未被夜吞噬——陈越以吻为巢,将那些支离破碎的字节含进唇齿。交迭的肌理间蒸腾出的已然不是情欲的雾,而是浸透岁月暗伤的解药。 “别忍,我也想听你的声音”她突然咬他耳朵,惊觉自己嗓音里带着陌生的笑。陈越猛地撑起胳膊,瞳孔里炸开的星火却仍克制地悬在她上方颤动。 他的喘息声终于破开禁制,那些压抑了多年的声波在空气里震颤,与阴茎抽送时带出的水声形成复调。滚烫的鼻息扑在她耳后敏感区,每次顶入都带出半声闷哼。 “再…再用力点…”李旻的指令被撞碎成叁截。陈越的回应是突然托起她腰臀,跪姿的变动让阴茎刮过阴道内壁前半部分的凸起。他额角滴落的汗水正巧坠在她乳尖,两人同时战栗的瞬间,套膜摩擦的声响陡然清晰。 当李旻反手抓住床单时,陈越的喘息开始裹挟短促的泣音,她突然翻身跨坐,居高临下地看他瞳孔里炸开的星火。上下起伏的节奏像在解构他的呼吸频率,直到那些破碎的喘息终于连成完整的旋律。 他虚护在腰侧的手掌温度透过汗湿皮肤传来,像两道灼热的栏杆。 她开始上下摆动腰肢,交合处带出的粘液在阳光下拉出银丝。陈越的拇指突然按上阴蒂画圈,另一只手托住她臀部开始向上顶弄,龟头次次擦过宫口。 射精前的瞬间他突然抽出,顶端抵住她尾椎磨蹭。高潮喷涌的爱液浸湿两人耻骨,陈越在她颤抖的腿根间释放,橡胶前端胀成半透明的球。 中央空调换气声不知何时停了,寂静像块浸透的棉布裹住相贴的皮肤,只听得到两人喉间溢出的气声,青年尚未完全疲软的性器在她腿根轻跳。他们保持着这个濒临分离的姿势,像两株根系缠绕的植物。 陈越执起她右手按在自己左胸贴合,心跳透过相贴的皮肤共振。 就是这瞬间的停顿让她看清:他潮湿的睫毛,发白的指节,连同那些将碎未碎的喘息,都在等她确认这不是场情欲的游戏,她主动迎上去的刹那,掌纹贴着掌纹,终于同时触到了滚烫的真心。 俯身时眼泪先于喘息落在他胸口,他们接吻的节奏与身下的休止符完全错拍,却比任何时刻都更接近爱情的本质。 “别哭,老师。”陈越一边抬头吻她,一边为她擦拭泪水,他含住她下唇的力度比接住雪花还轻,舌尖卷走的咸涩却比海水更汹涌。 中央空调重新开始送风,把未说完的告白吹散在换气口的嗡鸣里,但交缠的指节早已长出新的年轮。 缝春 落地窗外杨絮的影子顺着晨光爬过餐台,李旻端着白瓷碗穿过自助餐厅的雾气。清汤米粉在青花瓷碗里荡开波纹,薄切牛肉片边缘泛着琥珀色油光,芫荽碎缀在汤面上像春寒料峭时冒出的草芽。 “你的。”瓷碗底磕在云纹大理石台面,发出玉磬般的脆响。李旻屈指弹了弹他面前的玻璃杯,“这碗赔罪够不够?” 昨夜的光漫过此刻的汤匙。 两个人做到后半夜才去睡,躺在皱成波浪的床单上时,陈越的唇蹭过她肩窝:“封木秋还说,您当年几乎天天给她带早点。”困倦的尾音裹着难以察觉的委屈,“有次等您改完练习册,糯米鸡焐在保温袋里都出水汽。” 李旻的指尖正拨弄他锁骨的凹陷,闻言突然发笑:“她怎么连这个都和你说。” “到我们怎么就没有了。”陈越把脸更深地埋进她发间。 “那时候刚当老师”李旻望着床头台灯的光晕,“带第一届总怕出岔子。”灯影里浮现少女埋首题海的单薄背影,“见不得孩子饿着…。” 话音未落便被温热的唇堵住未尽之言,陈越的门牙惩罚性地磨过她下唇:我也要。 “现在会翻旧账了?”李旻捏着他的脸,把他垂下的嘴角又往上提了提,“学姐的醋也要吃。” 此刻隔着餐桌,陈越用筷子拨开米粉上翠绿的葱花,露出碗底卧着的溏心蛋。金黄油润的蛋黄颤巍巍晃动。“当年您给封学姐带的早餐”他垂眸吹散热气,咽下一口米粉,“有溏心蛋吗?” “我要是说有,某些人又要吃味了。”她伸手抹去陈越嘴角汤渍,指腹下的肌肤骤然升温,他突然咬住她未来得及撤退的指尖。 电梯叮咚声惊散晨雾,几个穿西装的男人拖着行李箱经过。陈越松口时,虎牙在她指节留下月牙状红痕。 李旻缩回手藏在桌下,无名指上还残留着潮湿触感。忽然看清陈越衬衫第二颗纽扣系错了位置,露出锁骨下方淡红的吻痕——是昨夜她听不得那些酸话时咬的。 远处厨师开始更换餐台标签,中英文对照的“牛肉米粉”标牌被收进推车。陈越突然起身越过餐桌,带着骨汤香气的吻落在她眉心,“有也没事,反正现在和老师一起吃早点的人是我。” 京大南门的金属制校牌沁着晨露,陈越将校友卡按在闸机感应区时,指尖有意无意划过李旻垂在身侧的手。门卫从值班室探出身:“访客需要登记。” “这是我女朋友。”陈越的应答惊起石榴树上两只斑鸠,金属护栏弹开的嗡鸣里,他顺势牵起李旻的手穿门而过。 “你”她耳尖漫上薄红,话头却被少年拽进梧桐成荫的校道。陈越衣角翻飞如鸽翼,掌心汗意透过肌肤纹路渗进她脉搏——这个触感突然与昨夜重迭,当时他扣着她的腰,下巴蹭着她的颈窝问她,“老师明天要不要和我回京大?” 自行车的车铃将思绪切回到眼前。“生怕别人不知道似的。”李旻抽回手的瞬间,陈越已经揽住她腰肢。薄荷气息扑在她耳后:“那竞赛教练兼人生导师,这个称谓够严谨吗?” “谁能严谨过你这个数学系优秀毕业生。”李旻睨着他,回忆起刚刚看到校卡照片上十九岁的青涩面容,那个总爱在竞赛课上低着头的男孩轮廓仿佛在光影中重迭。 学五食堂前油渍斑驳的取餐窗口折射出彩虹光晕,陈越指尖划过第叁根不锈钢横梁:“总抢这个位置。为了能吃到桂花酒酿圆子。”李旻记起那是从前在培训室时她最常点的外卖,每次吃不完了,就变成陈越的宵夜。 途径静园草坪时,李旻的高跟鞋卡进砖缝,腰间立刻环上温热的力道。“这边的砖缝要避着走,”陈越的呼吸掠过她发顶。 穿过未名湖,行至镜春园,陈越忽然停步望着“北京国际数学研究中心”的牌匾,“大学时深夜在这儿核对数据。”他屈指叩了叩椅背斑驳的刻痕,“有些模型是用您姓名的首字母当变量。” 午后的日头漫过操场橡胶跑道,陈越突然背起她,风灌满西服下摆时,李旻在颠簸的视野里似乎看见十年前在操场上飞奔少年的模样,忽然读懂了他非要回学校的执念——他要往所有旧时光的缝隙里塞进自己的名字。 跑道尽头长椅扶手的裂纹里嵌着经年的杨絮,陈越屈膝卸力时,西裤面料擦过李旻小腿时发出细响。他托着她后腰的手迟迟未撤,另一只手正将黏在她唇角的发丝别到耳后, 细绒乘着穿廊风涌来,唇齿间漫开的薄荷味被絮绒裹成绵软的云,远处的日晷正将铜针投影转向申时。 他们像两个被春天赦免的共犯,终于将偷来的十年光阴织成了合谋的证物。 剖白 周日的晨光爬上餐桌边缘时,李旻正把最后一片吐司塞进咖啡杯。瓷杯内壁的唇膏印像半枚褪色的邮票,让她想起昨夜陈越吻掉她口红时睫毛扫过脸颊的触感。玄关处突然传来指纹锁开启的提示音,她慌乱间碰倒了药盒,白色药片滚进吐司碎屑里。 陈越的公文包磕在岛台边沿,衬衫的袖箍还卡在肘弯。他的目光掠过铝箔板上缺失的药片,最后停在李旻来不及藏起的手掌——那里躺着两粒未拆封的药剂。 “您担心怀孕怎么不和我说?”他扯松领带的声音像刀片划开保鲜膜。 李旻用拇指摩挲药片上的字母浮雕:“那天在浴室,”水蒸气氤氲的记忆突然复苏,镜面上重迭的手印正顺着她的脊椎攀爬,“我们…” 陈越的喉结在翻折的衣领下滑过。他解开袖扣的动作比往常慢了半拍:“其实射进去也没关系。”金属纽扣坠入玻璃碗的脆响里,他抬起眼帘,“我结扎了。” 咖啡杯沿的唇印突然开始融化。李旻想起十年前的实验室,少年陈越也是这样直视她的眼睛,说生物课本里的受孕概率计算公式存在变量误差。此刻他的白衬衫被晨风鼓起,像极了当年被穿堂风吹胀的实验服。 “什么时候的事?”她听见自己的声音穿过记忆的迷雾。 “去草原之前。”陈越说着从客厅抽屉里拿出复诊单,放在她面前。 李旻将复诊单攥出褶皱:“二十八岁结扎,你知道这意味着…” “意味着我不用在每次吻您的时候,都要分神去数安全套的库存。”他忽然从背后环住她,掌心覆在她小腹 “你不想要自己的孩子吗?”她转过头看向他,重复着跨越十年的问句。 “我又不是女人,哪有资格说想不想的。”陈越忽然笑了,这个笑容让他变回那个解完奥赛题安静坐着的少年,“况且繁殖欲不该是爱的衍生品,您再怀孕,身体可吃不消。” 李旻注视着他锁骨处的吻痕,那是昨夜情动时自己用牙齿标记过的疆域。 “为什么现在才说?” 陈越的指节叩在药盒铝箔上,发出空洞的回响,“原打算同居那天告诉您,结果您用‘炮友’定了调。总不能像道德绑架…” “就这么笃定我会回头?”她垂眸避开他灼热的视线。 陈越的喉结在她额前轻轻擦过,“不笃定。”搂在她腰间的手收得更紧了些,“但我愿意等。” “如果等不到呢?” 李旻问出这句话时,陈越忽然伸手调整她歪斜的衣领,指尖擦过锁骨时带起细小的战栗。 “等不到的话”他将领口折痕抚平,指腹残留的温度渗进她颈侧脉搏,“您见过老宅门前的石狮子吗?”晨光将他睫毛的阴影投在药盒铝箔上,随眨眼频率轻轻颤动。 “暴雨冲不走,烈日晒不裂,”陈越突然拿走她手中的药片,塑料包装在他指间发出脆响,“连地震时屋梁塌了都还在原地。” “傻孩子,你这么擅长算概率,怎么没算算自己疼不疼?”她的指尖拂过他眉骨,声音里泛起潮湿的雾气。 陈越偏头咬住她的手指,牙齿刮过指腹的纹路:“都快叁十了,还叫我孩子。” “在我这儿,你永远都是…”她的话音被突如其来的吻截断。陈越的唇齿间还带着清晨的薄荷气息,舌尖卷走她未说完的字节。药片从掌心滑落,在瓷砖地面弹跳两下,滚进了沙发底下的阴影里。 陈越的吻从她唇角蔓延至耳垂,潮湿的吐息混着薄荷香,李旻的手指按在他起伏的胸口:“不是说要去公司整理方案么?”她的尾音在喘息里断成几截。 陈越的吻从她耳后滑至颈侧,在昨夜咬痕处轻轻厮磨“下午再去也来得及。”温热的呼吸扑在皮肤上,激得她肩头微颤,“刚好让您验收一下结扎效果。” 话音未落便将人打横抱起,李旻的拖鞋在空中晃了半圈坠在羊毛地毯上。卧室纱帘被穿堂风掀起,暗红床单上纠缠的褶皱尚未抚平。陈越屈膝跪在床沿时,昨夜随手扔下的珍珠耳钉硌进膝盖,他却恍若未觉,指尖勾着她睡裙的蝴蝶结:“老师检查要仔细些…” 话音未落,腕表带垂落床沿,秒针在静默中走完最后一格。 归程 五一假期的航班上,李旻望着舷窗外翻涌的云海,伸手摸了摸安全带锁扣。后座小孩踢椅背的动静里,陈越伸手替她调暗了阅读灯:“老师要不要靠着我睡会儿?” “别叫我老师。”李旻睨了他一眼,“万一空乘听见。” 陈越笑着松开衬衫袖口,“好的,李小姐。” 飞机降落在黄花机场时,潮湿的风扑面而来。陈越推着两只行李箱走在她后面:“老师,真不用我跟您回家?” 李旻脚步未停,墨镜下的眉梢轻挑:“回我家?” “开玩笑的,回我自己家,刚好陪陪家里人。”见她蓦然回头,又笑着补了句:“但您的行李多,还是我陪着送去稳妥。” “少贫。”李旻截住他的话头,墨镜下耳尖微红,接机口拥挤的人潮中,他护着她的腰侧穿行。 出租车碾过湘江大桥,陈越忽然摇下车窗:“看,这儿改成茶馆了。” 李旻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——当年逼仄的宠物医院如今挂着“潇湘茶韵”的牌匾,玻璃窗内人影绰绰,恍如昨日穿着校服的陈越抱着一只挂了彩的猫坐在她身边。 车子拐进桐荫里老社区,青砖墙爬满凌霄花。向涵英早已候在楼道口,围裙上沾着辣椒籽:“旻旻可算到了!这是……” “您好,我是陈越。”他特意略去称谓,问候时指尖悄悄勾住李旻垂落的手腕。 “记得记得!”向涵英一拍大腿,“开学典礼讲话的状元嘛!长这么俊了,找对象没?” 陈越险些撞翻玄关的釉里红瓷盆——十年前他在这里摔碎过同款,裂痕位置都一模一样。 向涵英正握着菜刀剁泡椒,案板震得砧板上的青蒜跳了跳。陈越忽然挽起衬衫袖口,腕骨处的表盘轻撞流理台:“我给您打下手吧。” “你会做饭?”向涵英狐疑地打量他骨节分明的手,那双手本该执笔,此刻却利落地将鳙鱼头剖成蝴蝶状。 “在外面馋家乡菜,自己瞎琢磨的。”陈越的刀尖挑出鱼鳃,血水尚未溅出就被纸巾兜住。李旻端着茶盅倚在门框,看母亲眼中的惊讶渐渐变成惊叹——他处理生鱼的手法比她改作业还利落。 油锅腾起青烟的瞬间,陈越将鱼头滑入热油。滚油遇到新鲜紫苏叶的刹那,厨房漫开令向涵英都诧异的复合香气。 “火候要这样掌控。”他捏着李旻手腕退后半步,躲开迸溅的辣油,“术业有专攻,厨房的事情,我建议您别掺和了。” 李旻的耳垂被热气熏红,挣扎着抽回手:“少显摆。” “旻旻学着点!”向涵英突然往女儿手里塞了根锅铲,“人家鱼头都煎出虎皮纹了,你连荷包蛋都能煎成炭。” 不一会儿,剁椒鱼头、青椒炒肉、蒜蓉空心菜叁道菜齐齐上桌,向涵英沾了点鱼头酱汁尝味,瞳孔倏地放大:“这个配方我可从来没吃过。” “我在波士顿拜师了一位老师傅。”陈越将葱花撒成北斗七星状,“老爷子说这手艺快失传了,非逼我立誓每周至少做一回。” 李旻的茶盅在掌心转了叁圈。她突然想起在沪市时陈越变着花样做的那些地道家乡菜——原来那些地道的永州血鸭与小炒黄牛肉,都是这般拜来的师。 “小陈这手艺能开酒楼了!”向涵英将最后一块鱼鳃肉夹进陈越碗里,“这以后谁娶了你……哦不不不,谁嫁给你,那可就等着享福去。” “妈!”李旻的竹筷敲在瓷盘上,“菜要凉了。” “将来我要是娶到心上人,肯定让她十指不沾阳春水。”他舀了勺金银蹄花压在她碗中,“老师知道的,我对期货和期权略有研究略有——爱情同样是种长线投资。” “那小陈喜欢什么类型的妹坨啊?”向涵英突然探头,“阿姨认识好多湘雅医院的护士…” 李旻的瓷勺当啷磕在碗沿。陈越的皮鞋在桌下轻碰她的鞋尖,“喜欢聪明独立的,最好比我大。” “哎呦,年纪大会疼人嘞。”向涵英舀了勺红椒浇在他碗里,话头一转“不过也不一定,像你们李老师,我在她家的时候,每天我不煮饭嘞,就只有吃面条的份。” “妈!”李旻截断话头,耳后薄红漫到锁骨,“我那不是每天忙着工作,带您出去吃您又不肯。” 陈越忍着笑夹起那块刚进他碗里的鱼鳃肉,在辣油里蘸了又蘸,最终又放回到李旻碗中——那是她最爱吃的部位。 饭后收拾碗筷时,向涵英突然翻出本相册:“小陈你看,这是你们那届竞赛班合影。” 陈越沾着泡沫的指尖顿在照片边缘:十七岁的自己站在最后一排,目光越过人群锁着第一排穿丝质衬衫的身影。 “你们李老师,刀子嘴豆腐心,对学生凶我是晓得的,但也是为你们好。”向涵英戳着照片里的李旻,“不过你反倒不怎么怕她,总在她办公室看到你…” 李旻夺过相册的力道大了些,照片雪片般散落。陈越俯身去捡,后颈忽然被她鞋尖轻踢——那张他偷夹在她教案里的新年贺卡正躺在脚边,背面铅笔字依稀可辨:“愿做您永远的课题。” 向涵英硬塞来腊肉香肠时,暮色已染红湘江。陈越倒退着进电梯,手中塑料袋沙沙作响,他用口型给李旻无声地比划着:“明早给您带南门口的葱油粑粑?” 电梯门缓缓闭合的刹那,李旻瞥见他衬衫第二颗纽扣松开了——昨夜在她公寓纠缠时崩飞的扣子,此刻在锁骨下荡出诱人的阴影。 旧痕(上) 陈越前脚刚跨进电梯,向涵英就拎起扫帚戳了戳女儿脚背。老式樟木箱上的铜锁叮当作响,她模仿着花鼓戏调拖长尾音:“李老师——今朝灶屋里哪锅后生仔蛮会炒菜啰?” 说着忽然哼起京剧:“我这里观山景~耳听得城外乱纷纷~”茶杵捣碎芝麻的声响里,她把唱词改了调: “旌旗招展空翻影,却原来是陈郎发来的兵~” 李旻正蹲着收拾鱼骨残渣,闻言险些扎破手指:“您又看什么新戏了?” “哎哟哟,当年你爸头回来屋里吃饭。”向涵英突然掏出块泛黄的手帕,翘着兰花指作拭泪状,“也是这般卖弄红烧肉手艺,把我阿嬷腌了三年的腊八蒜都祸害咯!” 李旻的耳尖在碎发下悄红,拾起辣椒蒂往垃圾桶掷:“陈越就顺手帮个忙,您想到哪去了?” “小陈切姜丝跟你爸一个鬼样!”老太太悠悠然泡着君山银针,“非要顺着纹理劈成头发丝,说是怕破坏纤维素结构——这话你爸哄了我三十年。” 向涵英望着茶盏中浮沉的茶叶,忽地停了调笑。老太太摘下老花镜,镜腿缠着的医用胶布还带着消毒水味:“旻旻,你跟鹏伢子离了有十年吧?” 李旻手中的鱼骨钳僵在半空。暮色透过纱窗在瓷砖上爬行,恍惚又见那个暴雨倾盆的夏夜——母亲抱着发烧的菲菲,一旁是低头写作业的铱铱,陪她站在沪市家具未全的新房内签离婚协议。 “铱铱菲菲如今都平安长大,该给自己寻个知冷知热的伴了。”向涵英将茶汤倾入仿钧窑的梅花盏,推至女儿面前。 茶汤里的芝麻碎泛起涟漪,“妈,我以为您会拦着……” “拦什么?”老太太突然拿起茶盏在手中摩挲,“小陈切姜丝切蒜末比你爸还讲究,光这点就比鹏伢子强百倍!” 下一秒,向涵英的茶盏嗒地搁在樟木桌上,溅出的茶汤在斑驳的桌面上洇出一片暗痕,像是要抖落三十年前的委屈:“当年厂里姐妹都说我攀高枝,图你爸那套筒子楼——呸!要不是他雨夜追到锅炉房,捧着破伞念什么‘窈窕淑女’,哪个要嫁这书呆子!” “你爸临走前攥着我的手说……”向涵英突然改了口吻,学起丈夫文绉绉的腔调,“‘涵英啊,我教了一辈子《楚辞》,最得意的学生却是你’。”她忽然拍案,惊得茶杵滚落,“那些嚼舌根的懂个屁!当年要不是我给你爸抄教案,他评教授能比隔壁王老师早三年?” 向涵英抿了口茶水继续说,“当年海鹏他妈骂菲菲命里带煞克男丁,是哪个抄起扫帚就跟她干架?”她突然伸手戳女儿眉心,“你这倔脾气就是随了我,你老娘我能不晓得吗?” 李旻的珍珠耳钉在暗处闪烁。她终于明白母亲总爱在剁辣椒时背《离骚》,原是三十年来倔强织就的反骨。 老座钟铛铛敲响九下,李旻的微信适时亮起——是菲菲发来的照片,她举着奶茶在挥手,背景里京大图书馆的穹顶泛着流光。 向涵英夺过手机放大画面,突然嗤笑:“菲菲这耳洞偏了三毫米,当年还是我给扎的。”她指尖抚过屏幕里少女飞扬的发梢,“到底是年轻好,不像咱们……” 话音未落,铱铱的视频邀请突然弹出。少女裹着棕色风衣蹲在东京便利店,正跟收银员比划着买梅干菜:“妈!这家居然有卖火宫殿豆豉……上回寄的维他命收到没?让外婆别全送人啊!” 夜风掀起泛黄的窗帘,李旻忽然看清母亲眼角的泪光。四十年前被婆家指着鼻子骂“倒贴货”的女工,四十年后在小辈们身上望见自己破土而出的春天。 向涵英突然别过脸,就着窗外江面的粼光抚了抚藏青布衫的衣襟,指尖拂过茶盘旁绣着并蒂莲的绢帕,轻轻按了按眼角,再转回身时已是平日里泼辣模样:“讲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干什么——” 老太太突然抓起茶夹子拨了拨,君山银针在琉璃盏里舒展成碧玉簪:“倒是小陈那衬衫领口,别以为我老眼昏花没瞅见。”她突然学起老式译制片的腔调,用茶匙敲着钧窑盏,“这位小姐~您撕衣服的功底可比改作业利索~” 李旻正要去端茶盏的手悬在半空,耳后红潮蔓延到脖颈。 旧痕(中) 陈越推开家门时,感应灯的白光刺破黑暗,照亮客厅角落散落的几本医学杂志。所有物件都保持着实验室级别的规整,遥控器在茶几上呈四十五度角摆放,连指纹都像是被刻意擦拭过。 “妈?”他对着空气喊了一声,弯腰换鞋时注意到沙发靠垫平平整整,茶几边缘那本《柳叶刀》还夹着半截ct报告单。 挂钟的滴答声填满寂静,厨房瓷砖依旧泛着特有的冷光。冰箱门上母亲收集的猫咪贴纸在暮色里咧着嘴笑,冷藏室里却没有熟悉的青花瓷保鲜盒,只有两袋速冻蔬菜蜷缩在角落。 陈越把行李箱抵在玄关墙边,手指摩挲着手机边缘。当他划开视频通话时,镜头里突然涌进一片阴影,隐约能看见海岸线的轮廓,咸涩的海风几乎要穿透屏幕。 “小越?”母亲侯亮的剪影出现在屏幕上,“怎么这个点打视频?” “本想给你们个惊喜,结果被反将一军。”他屈指敲了敲空荡荡的冰箱门,“二位这是唱哪出?” 镜头突然天旋地转,定格在灯下的沙滩椅上。陈健清的花衬衫被海风吹得鼓胀,吸管还咬在齿间:“上周末临时起意,五一加年假,陪你妈出来放松放松。谁让你不提前打好招呼说要回来。” “所以我这几天只能一个人在家?” “你八岁就能一个人做饭,怎么,二十八岁了反而生活不能自理了?”侯亮把镜头转向粼粼海面,“实在不行就点个外卖,这么大个人还能饿死了不成。” 陈健清突然凑近屏幕,半明半暗的脸险些吓到陈越:“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,早把你妈拿下了。你倒好,放假就往家钻,这样下去......” “爸!”陈越后槽牙发酸,“您二位现在倒像私奔的小年轻。” 海浪声里混进母亲的笑:“行了,别打扰我们。记得把阳台的多肉浇......” 视频切断的瞬间,夜色突然变得粘稠。陈越陷在沙发里,指尖悬在和李旻的对话框上方,父亲那句“追出三环外”在耳膜上轻轻回响。 孤零零地洗漱完后,陈越陷在卧室的懒人沙发里,手机支在膝盖上,食指点开视频通话请求的姿势像拽开一道禁忌的门闩。李旻接通时半边脸隐在台灯暖晕里,身后传来向涵英拍打晒被的闷响。 “老师——”他鼻音浸着三分雨季的黏稠,“他们出去旅游,我现在成留守儿童了。” 李旻把手机往书架阴影处又藏了藏,声音压得比翻书声还轻:“我妈在旁边呢。” 陈越伸长胳膊去够床头玻璃杯,肩胛肌肉随动作拉出流畅线条:“您带着耳机又没事。”冰水顺着脖颈滑落,在锁骨窝蓄成一小汪月亮。 窗外忽然传来向涵英拍打被褥的闷响,李旻整个人往藤椅深处缩了缩。昏黄台灯掠过她松垮的睡袍领口,陈越的呼吸突然重了半分:“老师要帮忙鉴定下我爸新买的投影仪吗?说是能投出猎户座星云——” “阿越。”她突然打断他,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檀木簪,“你衬衫没系扣子。” 空调风恰在此时掀起纱帘,冷白月光恰好淌过他精瘦腰腹。陈越无辜地眨了眨眼:“星城比沪市热十度。”他忽然俯身凑近镜头,阴影如网笼住棱角分明的下颌线:“您真不想我?” 书架上的沙漏簌簌倾泻着石英砂,她看着屏幕里人鱼线没入松垮睡裤边缘,忽然想起昨夜他叼着发绳仰头时绷紧的喉结。 “这招跟谁学的?”她忽然冷笑,钢笔尖在草稿纸上戳出墨点,“mit还教战略诱敌?” “您吃这套。”他拽过枕头垫在腰后,腹肌在布料挤压下愈发清晰, 向涵英的拖鞋声突然逼近书房,李旻猛地将手机倒扣在膝头,钢笔滚落在地毯上发出闷响。 “旻旻?”门把手转动声惊起一室尘埃。向涵英端着银耳羹推门而入时,李旻正用红笔在教案上画着夸张的批注。手机安静地反扣在《分析化学》教材下,震动声被厚重的纸张吞噬。 “这么晚还工作?”瓷勺碰着碗沿叮当作响。 李旻接过温热的瓷碗,指腹摩挲着碗底手绘的玉兰花:“临近期中考,得把酸碱滴定实验的教案再优化。”她舀起一勺晶莹的银耳,热气氤氲了眼帘。 等书房重归寂静时,手机已经烫得像块火炭。李旻解锁屏幕的瞬间,陈越的低笑打破寂静:“原来老师也会怕被家长查岗。” “闭嘴。”她咬着后槽牙威胁,却听见自己心跳震得胸腔发疼。 旧痕(下) 五一的日头还不算毒辣,却将星城中学的柏油马路烘烤得绵软无力,香樟叶在地面上投出斑驳的碎金。李旻和陈越走进校门,见校园里空空荡荡,只有风吹过树梢时带起轻微的沙沙声。 文化广场中央的攀登碑浸在晚照里,大理石碑面像一块温吞的玉。陈越的指尖滑过第三十三排刻痕,“陈越”与“李旻”两个名字并列在那。 “那时候总想着,就算用最不堪的方式,也要把你的名字留在这里。”她的指尖停在某个被反复摩挲的凹槽,实验楼投下的阴影正巧漫过他们并肩的名字,“结果反而把你推得更远。” 远处篮球场传来零星的拍球声,惊起几只灰鸽扑棱棱掠过碑顶。“那年集训的时候我病了,”他突然说起不相干的事,“当时我妈妈在外地办案,是您送我去的医院,在那陪了我一宿,护士说从来没见过老师做到这个份上。” 李旻的睫毛颤了颤。她记得那个飘雪的凌晨,实验楼顶层的办公室还亮着灯,手上拿着刚交易来的实验考题。陈越的咳嗽声从电话里传来,混着移液管碰撞的脆响,像根细针扎进心脏。 “大二那年,隔壁宿舍有个拿过物理金牌的,期末考试用手机作弊被发现。”他从碑座裂缝里掐了朵野雏菊,淡黄花瓣在他指间转了个圈,“后来他被退学那晚,抱着酒瓶问我——‘你觉得,咱们学竞赛的,谁手上没沾点脏东西?’” 珍珠耳钉晃过一线银芒,她转过脸去看旗杆上褪色的彩旗,喉咙像被砂纸磨过:“后来京大化院那场集体作弊…他们怎么处理的?” “留校察看,保研资格全撤了。按照校规理应开除的,但其中一个学生的爸爸是省委一把手。”陈越的鞋尖碾着碑座青苔,“主谋中,有六个是我同届集训队的同学,还有一个甚至是国际金牌的。当时我想不通,他们但凡稍微花点心思认真复习,拿a是板上钉钉的事。” 风卷起公告栏残破的喜报,啪地贴在李旻小腿上。陈越俯身去揭的刹那,他的气息拂过她踝骨。“更讽刺的是,那个国家队的同学晚一年拿到毕业证,最后还是去了哈佛一位华人教授的组里读博。” 揭下的纸片被他折成方舟,随下一阵风飘向锈迹斑斑的公告栏,“波士顿校友会上,他喝多了,告诉我,当年国家队选拔的实验考题,至少有十几个学校的教练拿到过,其中也包括他的老师。” 爬山虎在远处的墙上沙沙作响。李旻想起封木秋被替换的那个雨夜,省教育厅办公室的绿萝也是这样在空调风里颤抖。当年她抱着材料在走廊等到凌晨,最终只等到老校长一句“明年还有机会” “今年我回国,在深市和吴老师说起这件事,她说,也不能全怪他们,那些孩子就像提线木偶,从高一就被教练拽着线往暗门上撞。”陈越的声音突然哽住,“我这才明白,当年您瞒着我,不让我知道这一切......” 李旻忽然抓住他手腕。陈越的脉搏在她掌心突突跳动,像那年他攥着花送给她时急促的呼吸,“把你推进这摊泥沼时,你才十七岁。” “可您也托着我没让沉下去。” 陈越低头凝视生出裂缝的刻痕:“其实……我该向您道歉的。金牌对您来说那么重要,可我还是搞砸了。 李旻的手掌蓦地抚上他的侧脸。暮色里,她的指尖沾着石榴汁的淡红,在他颊边蹭出一道温柔的渍痕:“那时候你也是……身不由己。” 风卷起她鬓角的碎发,漏出一星半白的发根,“当年我或许还会想,要是我们和他们一样,后面也是金牌就好了。”指尖停在“银牌”二字的沟壑里,“但现在觉得,这样...或许更好。 陈越的睫毛剧烈震颤,一滴汗顺着鼻梁滑落,在碑面砸出深色的圆点。他突然明白李旻话中深意——一行行文字里孤零零的银牌,恰是他们逃出循环的证明。 在漫长的空白里,李旻看见无数个自己在大理石碑面闪回:为封木秋据理力争的,在校长室签协议的,深夜修改陈越实验报告的。此刻她们都融化在陈越瞳孔深处,凝结成他眼里的星尘。 “阿越,你看这碑座,”她忽然指向基座上面密密麻麻的字,那些红字仿佛动了起来,分外瘆人“我们像不像顺着缝隙往上爬的工蚁。” 二十米外的荣誉墙上,新刷的金漆正在烈日下龟裂。 新迹(上) 星城的老街浸在暮色里,路灯次第亮起时,李旻的手机在包里震了起来。向涵英的嗓门穿透听筒:“带小陈回来吃饭!昨晚他忙活一桌子菜,今天尝尝我的手艺!” 陈越正低头解卫衣抽绳的结——今早想着要来母校,特意换了件高中时穿的休闲款,掩住了锁骨下的咬痕。闻言手一抖,差点扯断整条绳子:“现在?” 李旻挂断电话,顺手替他一点点解开:“怕了?当年在我办公室偷亲的胆子呢?” 又忽然想起什么似的,补充一句“哦,忘了告诉你”说着然倾身,染着丹蔻的指甲轻轻拨开他衣领,“我妈已经知道了。”锁骨下的红痕在暮色中泛着暖光,像枚未干的火漆印。 陈越嗓子猝然卡住,路灯将他瞳孔里的慌乱照得明晃晃:“怎么不早说?!这相当于头回上门,我连伴手礼都没带…” “我们家不讲究这些。”她勾开缠结的抽绳,指尖若有似无擦过他喉结,“昨晚你落在玄关的领带夹,早被她当订金收着了。” 半小时后,向涵英拉开门时,围裙上沾着新磨的米粉香:“小陈快来!排骨都腌入味了!”她刻意忽略女儿泛红的耳尖,接过陈越拎的水果时瞥见袋里的君山银针,“哎哟来就来还带东西!” 八仙桌早已摆开。青花瓷盘里堆着晶亮的粉蒸肉,旁边是李旻最怕的苦瓜炒蛋。陈越注意到,自己的碗边特意搁着一小碟解腻的腌藠头——那是他昨日无意中提前在波士顿馋的家乡味道。 “听旻旻说你爱吃蹄花汤。”向涵英舀了勺浮着葱花的热汤,“我下午广场舞都没去跳,五点钟就蹲在灶眼边撇油星子。” 李旻的竹筷顿了顿。她分明记得昨夜母亲抱怨超市蹄髈不新鲜,原来冒雨跑了两公里外的生鲜市场是为这个。 “阿姨的手艺能开私房菜馆了。”陈越舀着汤匙,指节不慎蹭上李旻手背。桌下,她高跟鞋尖若有似无地勾过他脚踝。 向涵英突然起身添饭,老式收音机恰好唱起《刘海砍樵》。戏文里胡大姐的唱段声中,她将苦瓜炒蛋往女儿面前推了推:“昨儿买的苦瓜新鲜,败火。” 李旻瞪着碗里碧绿的菜片,忽见陈越的筷子探来。苦瓜尽数被他夹走,换回一勺金银蹄花:“药膳讲究对症下药,老师该补气血。” 她突然想起高三那年,陈越也是这样把她讨厌的芹菜全夹进自己碗里。 碗碟堆进水池时,陈越捋起卫衣袖子,泡沫在他腕骨堆成雪山,水槽腾起的热雾里,陈越的卫衣绳缠住了李旻的珍珠链。他甩了甩手,低头解开,鼻尖擦过她后颈:“我这样是不是显得很贤惠。” “是是是,不然人家昨天怎么说,谁‘娶’了小陈啊……”话音未落消毒柜突然轰鸣,盖住瓷碗相碰的脆响。陈越就着噪声将人抵向冰箱,门贴的猫咪磁铁硌着她的蝴蝶骨:“好在今儿换了衣服——”他指尖勾开她领口的贝壳扣,“这件卫衣够不够乖。” “现在倒是装得人模狗样。”李旻的鞋跟碾上他脚尖,力道轻得像猫挠,“我妈可是一直记挂你衬衫上那颗坏了的扣子” 陈越附身含住她的耳垂,水雾在彼此交错的呼吸间织成蛛网。李旻的耳钉撞在水龙头上,叮咚一声,惊碎了满室暖昧的光晕。 夜风掀起窗帘时,陈越的卫衣下摆还沾着白色泡沫。向涵英捧着针线盒踱近:“这袖口脱线了,要不脱了放旻旻衣柜里,我补一补。” 李旻重重掐了把他的小指,面上从容地拧干抹布:“妈,我们明晚的航班回沪市。” 老太太的针尖在布料间灵巧穿梭:“沪市湿气重,该带罐我腌的藠头去。”线头咬断的刹那,电视里正播着婚恋纪实片,主题曲伴着翻炒声悠悠荡开:“爱是天意,天意。把我交给了你——” 新迹(中)h 向涵英抱着晒好的鹅绒被撞开卧室门时,李旻正对着梳妆台卸珍珠耳钉。老太太把被子往雕花床榻上一撂,冲门外喊:“小陈!家里其他房间没来得及收拾,你俩将就挤挤!” 陈越抱着备用枕头僵在玄关,卫衣领口被揪得歪斜:“阿姨,我打地铺也......” “五月的瓷砖地返潮,关节炎要犯的!”老太太不容分说地抖开新洗过的枕巾,“这屋年头长了,但隔音效果还可以,当年铱铱练琴都没吵着邻居。”她意味深长地瞥了眼二人,门锁落扣声清脆得像某种许可。 李旻倚着贴满泛黄周考表的衣柜,慢条斯理地解开珍珠耳钉:怎么,我的床上有钉子? 陈越收回看向窗外的目光,挨着她坐到床上,抬眼时瞥见书架第二层——那本夹着他告白信的《分析化学》教材,书脊都翻出了毛边。 “老师...”他尚未来得及反应,李旻的赤足已踩上他膝头:“不是要做年下好弟弟么?”丝质睡裙随她倾身的动作滑落肩头,“这会儿装什么纯情?” 陈越的脊背陷入床单,“阿姨在隔壁...”他抓住她游进衣摆的手,腕脉突突跳得发疼。 李旻咬上他的耳垂:“昨晚直播解纽扣擦边时,怎么没见你不好意思?”凉拖挑开他裤脚,“来,重演下你那个‘偶然走光’片段。” 陈越挑了挑眉,“您昨天放手机可比教导主任查寝还快…” “啪嗒”,窗外晾衣架被风掀翻。两人同时僵住,李旻突然笑出声,震得床垫弹簧轻吟:“有你在,第一个钻地缝的人肯定不是我,况且我妈这会正在耳边听《牡丹亭》,哪顾得上我们。” 陈越忽然翻身将她笼在阴影里,“老师这么肯定?”他的吐息扫过她颈侧未愈的咬痕,“待会钻地缝的指不定是谁。” 陈越翻身时带起的风扑灭了床头小夜灯,李旻的后脑勺陷进印着校徽的旧枕头。他单手撑在她耳侧,另一只手摸索着解开她真丝睡裙的系带,布料滑落的簌簌声被窗外突然响起的二胡声吞没。 李旻刚抚上他的小臂,陈越忽然含住她耳垂轻吮,喉间溢出的气音被自己用掌心捂住,化作湿热雾气凝在掌纹里。 老式棕绷床发出吱呀预警,陈越迅速抽过一个抱枕垫在她腰下。李旻的腿刚抬起就被他握住脚踝,拇指按在凸起的踝骨打转。他俯身时胸肌压上她轻颤的乳尖,汗毛擦过挺立的莓果激起细密电流。 “昨晚就想您了,”陈越的叼开她内衣肩带,“老师都不想我…”声音里满是委屈,胯部却缓缓下沉,勃起的阴茎隔着两层布料在她腿根碾出湿痕。李旻突然屈膝顶他胃部,却在发力瞬间被他抓住膝窝掰得更开。 窗外的晾衣架又发出碰撞声,陈越趁机将两根手指塞进她唇间。李旻的尖牙刺破他指腹皮肤时,他另一只手正探进她内裤边缘,指尖沾着滑腻的体液在穴口画圈。 隔壁传来陶瓷杯搁在桌面的脆响,陈越的食指突然整根没入。李旻的腰肢弹起又被他用胯骨压回床垫,鼻息喷在他锁骨处的绒毛上泛起潮红。 裤链拉开的窸窣声响起,西裤堆迭在床尾的动作惊醒了打盹的狸花猫,猫爪挠门声恰好掩盖了布料落地声。 “轻点,跟狗似的。”李旻的警告卡在喉间,陈越已叼着她裤腰褪下内裤。勃起的阴茎弹出来时蹭过她大腿内侧,激得两个人皮肤上同时立起了一串寒毛。 月光偏移到铁艺床头的瞬间,陈越挺身挤进她身体。李旻的呜咽被自己咬住的发尾绞碎,发丝间薄荷洗发水的味道在两人鼻息间炸开。阴茎抵着湿滑入口缓缓推进,下一秒却又停住动作,汗珠顺着鼻梁滴在她锁骨凹陷处。 李旻的脚趾勾住他内裤边缘往下拽,指甲在踝骨划出红痕。陈越突然抽身退到穴口,借着月光看见她翕张的嫩肉正分泌出拉丝的黏液,像实验室里过度饱和的硝酸银溶液。这个认知让他太阳穴突跳,猛地箍着她腰窝撞进去。 “唔…”李旻的闷哼被陈越用齿关堵住,他舌尖卷走她嘴角溢出的唾液,胯部摆动的频率却始终卡在秒针转动的间隙。汗水顺着他的胸肌滴在她乳尖,在窗外路灯的暖光里折射出琥珀色的光晕。 阳台的晾衣架发出碰撞声,陈越突然托起她的臀往床头柜方向挪。檀木柜角挨到李旻肩胛骨的瞬间,他掐准时机深深顶入,让阴茎头部精准碾过宫口软肉, 另一边,拇指按上她肿胀的阴蒂画圈,指尖沾满的体液在皮肤上拉出晶亮细丝。李旻的腰肢开始不受控地痉挛,他立即俯身用胸膛压制住她的颤抖,汗湿的皮肤相贴时发出黏腻水声。 床侧的书桌突然震落那本《分析化学》,陈越单手接住下坠的课本,这个动作让他阴茎在她体内旋转,摩擦过甬道内的褶皱,李旻难耐地攥住他的小臂,泛黄的纸页间飘出张画成心型的滴定曲线图,正巧盖住两人交迭的手腕。 他又一次住李旻的胯骨开始顶弄。每次抽出都带出黏连的银丝,插入时龟头精准碾过她宫口凸起的软肉,两人交缠的唾液顺着下颌流进她随撞击晃动的乳沟。 高潮时的呜咽被他用深吻吞下,月光移过床头生锈的校徽挂饰,照亮了他们被汗水糊在额角的碎发,以及还在轻微抽搐的相连部位。 二胡声不知何时换了《如杭》选段,魏春荣的声音从隔壁传来—— “喜的一宵恩爱,被功名二字惊开,好开怀这御酒三杯,放着四婵娟人月在,立朝马五更门外,听六街里喧传人气概,七步才,登上了寒宫八宝台,沉醉了九重春色,便看花十里归来。” 陈越咬着她后颈软肉闷哼:“老师当年批注说,我的滴定终点总有偏差。现在,还有吗?” 新迹(下) 陈越的行李箱摊在玄关处,阳光从落地窗斜射进来,照亮空气里浮动的尘埃。他正将李旻母亲塞的藠头罐往里塞,手机突然在地上震起——父母的面孔挤在镜头里,背后是湛蓝的海浪与椰林。 “臭小子!”陈健清戴着墨镜的脸占了大半屏幕,“昨晚跑哪野去了?”他晃了晃手里的椰子,吸管上还沾着防晒霜的白痕。 陈越故意转动镜头,以掩饰锁骨下的咬痕,“您怎么知道我没在家?” “你妈是检察官出身,痕检眼光——”陈健清突然被妻子夺过手机,侯亮的卷发被海风吹得蓬乱:“你爸装深沉呢,上周给玄关换的智能猫眼有录像功能。” “去女朋友家住了,刚回来收拾行李。”陈越把藠头罐重重按进行李箱隔层,金属碰撞声惊飞了窗外的麻雀。 镜头突然剧烈晃动,陈健清的椰子水泼湿沙滩裤:“什么时候的事?!我们连姑娘照片都没…” “你们认识。”陈越打断父亲的话,从钱包夹层抽出张泛黄照片——高二全国决赛的颁奖典礼上,李旻正替他整理歪斜的领结。 陈健清的墨镜滑到鼻尖:“李…李老师?她不是结婚有孩子了?”他突然剧烈咳嗽起来,像是被某段回忆呛住。 “她离婚了。”陈越的拇指抚过照片边缘,“一个人带两个孩子,在沪市教了八年书。” 侯亮替丈夫拍背的手忽然顿住:“所以你们高中就…”她没说完的词被海风吹碎在浪声里。 “是,妈妈,我不是你们期待中纯白无瑕的儿子,我的世界早就有裂痕了。”陈越抚过行李箱贴满的校徽托运标签,“但道德和情感的抉择,爸爸您也经过,不是吗?即便知道张叔叔的所作所为,您这些年也从未和他断交。” 视频突然陷入诡异的沉默,唯有海浪声舔舐着信号杂音。当尘封十年的道德天平开始反向倾斜,他身为父亲拥有的那柄戒尺也注定早已失效。陈健清犹豫许久后开口,“小越,当年告诉你那件事,爸爸也犹豫过,但这个世界……” “这个世界不会因为谁天真就手下留情。”陈越接过话,“爸爸,那是成人世界教我的第一课。可惜当时我没有及格,经过这么多年才补考通过。” 张小斌事件在两年前被刚参加完同学聚会回来的陈健清提起过,但侯亮当时并未深究它同当年种种异常之间的联系,此刻检察官天然的敏锐忽然被激起,她突然俯身凑近镜头,锐利眼神透过屏幕穿刺而来:“小越,妈妈再问一句——18岁生日之后,你几天不吃不喝,是不是因为…” “因为想不通为什么所有人都戴着面具活。”陈越拉开窗帘,江面货轮的汽笛惊飞掠影白鸥,“但现在我明白了,老师的面具实则保护了我,而我的单纯才是最伤人的刀。” 陈健清猛然想起十年前那通深夜来电,李旻的声音混着背景噪音传来:“请让我单独去接陈越。”。他比任何人都清楚,当年就算没有李旻,也会有另一个人将他的儿子放在权力博弈的棋盘上——以更残忍,更无情的方式。 “小越,比赛这件事,你和李旻都没有错,错的是不合理的规则,”侯亮伸手虚虚按住镜头,仿佛要隔着屏幕抚摸儿子眉眼“但你要想清楚,将来你们要面对的,会更加残酷。李旻比你大十二岁,又是你曾经的老师。舆论压力、年龄差距、社会眼光...”她手上的婚戒在亮光下折射出十字星芒。 “我不会让那些刺扎到她身上。”陈越的手指在牛津纺衬衫的褶皱间停顿片刻,阳光将防尘袋照得通透如蝉翼,“这世界总该有地方能容得下我们,实在找不到...”他忽然笑了一下,布料与指尖摩擦出细碎的沙沙声,“我就一辈子做她的影子爱人。” “但我们刚在一起,很多事情还没和她商量,不想给她太多压力。”他说着,将防尘袋在箱内一一码好。 “李旻也不小了,”侯亮突然打断,指腹无意识摩挲着婚戒,“她没那么多时间等。” “我知道,妈妈。”陈越扣上行李箱的动静像关上保险柜,“所以我想的是,无论她想安定在哪,我跟着过去再找工作就好。” 视频挂断前,陈健清突然摘了墨镜,侯亮制止他起身语言的动作只留下一句,“下回我们去沪市,你来安排,看是请她吃新荣记还是屋里厢。”,然后匆匆挂断了电话。 陈健清把湿漉漉的椰子往沙滩一撂,防晒霜混着沙粒黏在指节,“你就这么由着他胡来?李旻比他大一轮还带两个孩子,这…” “老陈,”侯亮忽然攥住丈夫沾着沙子的手腕,将他后半截话堵在喉咙里。 海风卷起她鬓角的发丝,“你记不记得小越两岁零七天那个下午,我们抱着他从儿童医院出来?” “当时我们说——”侯亮松开手,婚戒在暮色中闪过微光,“只要他能学会爱一片云,听懂一个人,能在某个瞬间被晚霞刺痛眼眶,我们就算赢了。” 沙滩伞的阴影在陈健清脸上摇晃,远处冲浪板撞碎浪花的声响宛如监护仪规律的滴答。他低头看着虎口处经年未消的牙印——那是儿子四岁时被烟花吓到失控留下的。 而陈越的手机上,镜头最后定格在母亲停留在屏幕前的手。此时门铃忽然想起,监控画面里,李旻手里拎着向涵英硬塞的腊肉礼盒。她仰头直视镜头的模样,与十年前在京市机场寻人的身影重迭。 陈越按下开门键时想,这大概就是他同父亲说的“补考”——用他二十八岁的体温,焐热她叁十岁的旧伤。 画布(上)微h 电梯“叮”的声响撕破走廊的寂静,李旻的高跟鞋踏在门廊地砖上,行李箱轮毂还沾着星城老街的樟树籽。她的耳后残留着向涵英硬塞的茉莉香膏气味,此刻混着沪市潮湿的夜风,酿成一种归家的倦意。 “等等。”陈越的掌心覆在李旻眼睫上,薄茧蹭得她眼皮发痒。“再走叁步。”他的呼吸拂过她耳后碎发,“抬脚,过门槛了。” 李旻的鞋跟在地板拖出迤逦的痕,踢到某个软物:“你最好别把我的行李落在——” 话音戛然而止。桎梏双眼的温度骤然撤离,夕阳穿过落地窗泼进整室鎏金,米色防尘布覆盖的庞然大物静静矗立在原本的立式钢琴位置。陈越牵起她微颤的手,指尖勾住布料边缘的流苏。 “哗——” 亚麻布滑落的刹那,松节油的凛冽香气漫过鼻腔。李旻的珍珠耳钉晃出一道银弧,映亮原木工作台上码成彩虹色谱的荷尔拜因管装颜料,二十年前她用惯的榉木画架支在落地镜前,松木调色板安静地靠在旁边。 陈越的卫衣蹭过未绷的画布,“那天收到生日礼物,我忽然想起了高叁陪您去梅湖看画展。”他将松节油滴进洗笔筒,琥珀色液体在暮光里荡开涟漪,“您应该很久没拿笔了吧。” 他说着,从颜料柜底层抽出泛黄的速写本,纸页间滑落一张星城中学的旧票根——2007年市美术馆特展入场券,背面是少年歪扭的字迹:“老师今天穿了蓝裙子。” “怪不得我说假期回星城答应得那么果断”她指尖沾了抹松节油,在陈越袖口晕开透明的圆,“原来为了偷运这些东西。” “昨天阿姨和我说,陪您在沪市那几年特别心疼您,看您不是工作就是陪着孩子。”陈越举起刮刀挑开颜料管封口,群青在刮刀尖端凝成泪滴,“但从现在起,您可以只是李旻。” 他转身扣住她手腕,指尖沾着未干的群青,染上她衬衫,冰得她一颤。“老师,我知道您有许多理想,现在我愿意做您的助燃剂。” 斜阳将颜料管投成斑斓的剑,李旻忽然拧开朱砂红,指尖挑开陈越的卫衣下摆:“把衣服脱了,转身。” “刚下飞机不累吗?”他耳尖泛红,却乖顺地背朝落地窗脱去上衣。春末的余晖淌过他后背,昨夜在星城老宅留下的抓痕淡成浅樱色。 “在路上睡够了。”笔尖蘸着群青扫过肩胛骨,李旻的呼吸缠上他脊椎沟,“你帮我搬东西那天,是不是偷拍我藏在书柜底层的写生集?不然这些画材怎么能订得恰到好处。” 陈越的侧脸映在霞光里:“您又没说不能看。”他忍住痒意,“那幅《化学教室的阿波罗》画的是我吧?” 笔尖顿在腰窝。李旻想起二十岁的雨夜,自己如何偷画伏案书写的少年。画中人的白衬衫纽扣严谨地系到第一颗,现实里的却在她掌心寸寸失守。 “是又怎么样。”她旋开钛白,冰凉的金属管口滑过他胸肌沟壑,“当年我给讲课时就在想——”蘸满赭石的狼毫扫过腹肌纹路,“这具身体该用色块重新解构。” 窗外掠过晚归的鸽群,羽翼剪碎满室斑驳。李旻的笔尖在调色板刮出交响,钴蓝与朱红在肌肤上厮杀出莫奈的莲。陈越背肌绷紧的弧度让她想起星城那夜,母亲突然叩门时他滚落床沿的笨拙。 笔刷坠地的脆响惊破满室油彩香,李旻的唇膏在陈越锁骨碾出半枚残月。她踮脚咬住他下唇的力道像撕开画布,舌尖卷走群青的苦涩。陈越后腰抵住工作台,右手在玻璃台面印出斑斓的掌纹。 “刚才说要做助燃剂?”李旻的尖齿陷进他侧颈,指甲在昨夜抓痕上迭出新的绯色,“那得先通过耐高温测试。”她拉开他牛仔裤拉链的金属响动惊飞窗台白鸽,亚麻窗帘扑棱棱抖落细碎金箔。 陈越的喘息混着松节油气息喷在她耳蜗:“您当年教氧化反应时……”尾音被短促的呻吟打断,李旻的贝齿正叼着他的乳头,他强撑着,吐出断断续续的字句,“可没说过……实验要脱这么彻底。” 暮色在两人纠缠的指缝间流淌,李旻忽然将人推倒在未绷的画布上。陈越的背肌压碎干结的钛白,碎屑像星尘落进腰窝。她跨坐在他腹肌的姿势让人想起十年前化学教室,女教师撑着讲台俯视课代表的那个雨天。 “别动。”李旻旋开胭脂虫红,笔尖悬在他心口,“当年画你的时候…”冰凉的貂毛笔顺着人鱼线游走,“就在想这些肌肉线条该用多少笔触。” “老师当年偷画我…”他乖顺地躺在那,被暮光染上赤色,“是不是也像现在这样,心跳得调色盘都拿不稳?” 窗外忽然卷过一阵风,晃得玻璃呼呼作响。陈越背肌绷紧的弧度让李旻想起他伏案解题的模样,如今这具身体正在她掌心舒展成更饱满的油画。 画布(下)h 李旻扯过未使用的亚麻画布时,陈越的腕骨在暮色中泛着钛白颜料的光泽。她将布匹绕过暖气管道,缠绕的力道让画布纤维发出细碎的呻吟。陈越顺从地将双手举过头顶,背肌挤压出深凹的沟壑,昨夜抓痕里嵌着的群青颜料簌簌落在亚麻布上。 “老师要画人体彩绘…”他微微仰起头,还是行为艺术?尾音突然变调——李旻正用獾毛刷蘸着温热的松节油,从他锁骨滑向紧绷的腹肌。 “嘘。”笔尖停在肚脐打转,朱砂红混着汗液晕成粉樱色。李旻突然咬住他右胸的乳尖,齿间碾磨的力度让陈越的腰肢猛然弓起,绑在暖气管上的画布发出绷紧的吱呀声。 窗外的暮色又沉了几分,天光透过亚麻窗帘,在陈越颤抖的背肌上织出栅栏状阴影。李旻的指甲划过他腰侧时带起细小的皮屑,丹寇色在汗湿的皮肤上拖出蚯蚓状红痕。她旋开钴蓝颜料管的动作像给手枪上膛,冰凉的金属管口突然抵住他绷紧的下颌。 “当年在画室…”膏体挤入他锁骨窝的触感让陈越吞咽困难,“您也这样对待模特?” “只有你。”李旻的笔刷扫过他突起的喉结,钴蓝顺着吞咽动作流进胸肌沟壑,她的膝盖突然顶开他并拢的双腿,裙摆随着这个动作拢到腰际。 陈越的喘息卡在鼻腔,束缚的双手突然拽动画布。暖气管与墙体连接处震落灰尘,在斜照的光束里翻涌成微型沙暴。李旻的笔尖正沿着他勃起的脉络游走,冷色调的群青与暖色调的朱砂在皮肤上交战,像莫奈笔下的日出刺破海雾。 当笔刷扫过铃口时,陈越的脚趾猛然蜷缩撞翻洗笔筒。松节油在地板漫成琥珀色湖泊,倒映着两人扭曲的影。 李旻忽然俯身去舔他腹肌上的唯一一片净土,陈越猛地挣脱束缚,扯动画架,在布条断裂的裂帛声中揽住李旻的腰。倾倒的松节油浸透她衬衫下摆,凉意激得她弓起后背,指甲在陈越肩头抓出新月状血痕。 “是您非要绑的。”他咬上她胸衣的力道像拆颜料管封口,“现在画架散了…”画布缠着两人滚到满地颜料中间,群青与赭石在皮肤上混成诡异的紫。 李旻抬腿绞住他腰际时,踢翻了装着洗笔水的玻璃罐。浑浊的液体漫过柚木地板,她反手抓住猪鬃刷戳向他后腰:“小混蛋刚刚装得那么乖…” 陈越在黏腻的浆液中抓住她脚踝,就着相连的姿势猛然坐起,他沾着薄荷油的手指突然贴着衬衫按向她尾椎,凉意激得她弓身,两人紧贴的腹部碾成星空。 突然响起的铃声刺破油彩氤氲的结界。 陈越的齿痕正烙在她肋间,听到声响猛然僵住。李旻却扣住他的后颈,指甲沾着未干的普鲁士蓝,打开手机按下通话键。 “妈?”她喘息着抵住陈越绷紧的背肌,“我在...在调试新颜料。” “到家了也不晓得发个消息报平安.”母亲的声音混着电流杂音,“小陈和你在一起吗?”陈越报复性地顶动腰胯,刺激得李旻在画架上抓出五道孔雀石绿的弧光。 他的舌尖卷走她耳后的汗珠,沾着松节油的指尖探入更潮湿的秘境。李旻咬破下唇,血腥味混着油画颜料的苦涩在口腔漫开:“他...他在帮我绷画布...” 挂断电话后,李旻刚要发作,却看见残阳裹着斑驳的颜料,在肌肉纹理间流成燃烧的河,像场未完成的当代艺术展。 最后一缕天光消失时,满地颜料管像打翻的彩虹糖。陈越扯过半干的防尘布裹住两人,松节油在肌肤相亲处蒸腾出迷幻的香。李旻的指甲在他后背刮出抽象派划痕,听见他埋在颈窝闷声说:“明天去为您买套陶瓷调色刀......” 她咬住他肩膀新蹭的朱砂笑出声,恍惚看见十年前那个攥着玻璃糖纸的少年,正把自己残缺的梦一片片粘回画框。 暗香(上) 沪市初夏的夜晚裹着潮湿的梅雨气息,李旻踏进停车场时,鞋跟敲击水泥地的声响在空旷的廊道里格外清脆。陈越单手插在西装裤兜里走在她左侧,另一只手随意地垂在身侧,指尖时不时擦过她的丝质袖口,像试探又像无意识的亲近。 “待会儿别靠太近。”李旻在电梯按钮前驻足,镜面金属倒映出陈越解到第二颗纽扣的衬衫领口,“朱老师最爱在入口拍照发班级群。” 陈越按下f3按键,电梯顶灯在他眼底投下细碎的星芒:“保证和您保持安全距离。”他忽然倾身,雪松香水味漫过她鼻尖,“除非老师需要人挡酒。” 电梯门开时的冷风冲散这缕亲昵。 会厅的水晶灯把香槟塔照得波光粼粼,朱老师在门口热情张罗着,见李旻来,赶忙迎上去,“李老师好久不见啊!如今还在沪中带竞赛班?当年您那套特训方法简直......” “早过时了。”她笑着用茶盖撇去浮沫,余光里陈越正被一群人勾着肩膀碰杯。白葡萄酒在高脚杯里晃出危险的弧度,他的袖口卷到手肘,小臂内侧未褪的抓痕随举杯动作若隐若现。 “越神当年可是咱们组的活题库!”如今已是券商高管的徐铂森撞了下陈越的杯,“高二寒假那张变态难度的模拟卷,你愣是在自习室写了叁天热力学反应详解送我——” 陈越仰头饮尽残酒,听见李旻的银勺在瓷碟上擦出轻响,他忽然偏头朝她眨眼,眸底水光潋滟如揉碎的星辰。 白葡萄酒第六次添满时,陈越后颈已经漫上霞色。李旻在桌下扯他西装下摆,被他反手勾住指尖:“真最后一杯。”仰头饮尽的瞬间,水渍掠过唇角弧光恰好撞上她蹙起的眉心。 酒的醇香蒸腾着嘈杂的人声,朱老师举着单反挤进人群:“世纪合影!李老师往中间靠靠!” 人潮推搡间,李旻的后背贴上陈越灼热的胸膛。快门声如惊雷炸响,他的指尖在镜头死角抚过她腰际,留下一道转瞬即逝的电流。 酒局一直持续到九点,陈越以顺路为由,邀请李旻与他共享一辆代驾车,却被一旁的徐铂森偶然听见,笑着拍他肩说,“好巧,越神,我也和你同路,咱仨一块吧。” 代驾小哥钻进驾驶座时,徐铂森正兴致勃勃地同陈越寒暄,陈越拉开车门的手晃了晃,最终还是转头朝李旻,“麻烦李老师坐副驾监督了。” 车子拐进匝道时,陈越突然降下车窗。李旻正在储物格翻找,闻声猛地转头:“关窗,醉酒吹风容易吐。” “就想醒醒神。”陈越枕着头枕笑,耳后的极浅的钴蓝颜料痕在路灯下一闪而过。那是几日前李旻用獾毛笔刷涂鸦的星空,此刻随呼吸起伏如暗潮涌动。 “说了让你少喝点。”嗔怪的语气裹着夜色的柔,矿泉水却妥帖地递他手里,“凉的,含一会儿再咽。” 后视镜里,徐铂森的醉眼突然清明叁分——李旻对车辆陈设的熟稔,与对醉酒者似怪非怪的语气,不该是普通师生该有的肌理记忆。 拐进徐铂森家小区时,晚风卷起匝道旁的梧桐絮扑在挡风玻璃上。陈越的指节无意识敲着皮质座椅,腕表秒针爬动的节奏逐渐紊乱。 “靠边停吧。”徐铂森突然出声,公文包金属搭扣撞上车门发出闷响。便利店霓虹灯在他镜片上投下血色光斑,“就两步路,我自己走回去。” 车载导航“叮”地切断线路提示音,陈越看着徐铂森推开车门,雨后潮气混着尾气漫进车厢:“不用送到单元门?” “你这醉猫先顾好自己。”徐铂森扶着车门笑得微妙,目光掠过李旻搭在车门上的手,“代驾师傅,等会记得顺路给这位老板买解酒药。” 黑色suv终于地下车库,感应灯逐盏亮起,在潮湿的水泥地面投下蜿蜒的光带。陈越下车时踉跄了一下,手撑在车顶稳住身形,腕骨在昏暗光线中泛着冷白。李旻从副驾下来,高跟鞋敲击地面的节奏比平日急促,指尖攥紧的矿泉水瓶发出细响。 “我自己能走。”陈越笑着去接她臂弯的外套,呼吸间带着葡萄发酵的甜涩。李旻侧身避开,丝绸衬衫掠过他发烫的指尖,像尾溜走的银鱼。 电梯间的镜面映出两人的身影。陈越倚着金属壁望着李旻发呆,数字键跳到11层时,他突然抬手拂去她肩头的碎片:“老师,头发沾了东西。” 李旻后退半步,背脊贴上冰凉的镜面:“满身酒气别碰我,明知道自己酒量不好,非得喝。” 暗香(下)h 玄关的感应灯在关门声后暗下,只余厨房的岛台灯投下一圈昏黄光晕。李旻甩开的高跟鞋歪斜地躺在羊毛地毯边缘,鞋尖沾着潮湿的梧桐絮。陈越陷在沙发里,目光追着她绷直的背影。 玻璃杯与大理石材台面相撞的脆响截断他的话。李旻捏着醒酒茶的骨瓷杯转身,热气氤氲了她冷硬的轮廓:“喝完去洗澡,别熏脏我的床。” 陈越支起身,暗纹衬衫的银扣在暖光里晃了晃:“知道了。”他伸手接杯时故意蹭过她指尖,蜂蜜的黏稠在皮肤间拉出细丝。 一杯温热的茶下肚,醉意却攀得更高,他忽然从起身环住她的腰,鼻尖埋进她散落的发丝:“我错了,老师…下次叁杯封顶。” 李旻的手肘后击撞上他肋骨,力道没收住。陈越闷哼着跌坐在沙发与茶几的间隙,后腰磕上胡桃木边角,醉态里掺进真实的吃痛。 “又装可怜?”她蹲下身戳他额头,指尖陷入他汗湿的碎发,“当年竞赛班装病逃晚自习也是这幅模样。” 陈越蜷在沙发与茶几的夹缝里,后腰抵着胡桃木边角的钝痛激得眼眶泛红。他屈起一条腿,手腕搭在膝头轻颤,衬衫领口被蹭得歪斜,锁骨下淡青的瘀痕像是被揉碎在宣纸上的松烟墨。 “真的疼…”他的喉音裹着浸过白葡萄酒的沙哑,指尖揪住李旻垂落的腰带,“站不起来了,得您扶着才能去浴室。” 李旻居高临下睨着他发顶的旋,“再演就给你录下来发校友群。”话虽狠,手却伸到他腋下,拧着眉将人架起。 浴室暖灯裹着水汽漫出门缝。李旻抱臂倚着磨砂玻璃门,目光锁在陈越摇晃的背影上:“站不稳就坐着洗,摔了我可不会心疼。” 他扯松领带回头笑,水珠从发梢坠入锁骨窝。白雾模糊了昨夜在他肩头留下的淡粉咬痕,却将腰腹紧实的线条勾勒得更清晰。李旻别开眼,攥着浴巾的手指陷进蓬松棉絮。 花洒水流击打瓷砖的声响里,陈越突然踉跄着扶住壁龛。李旻下意识冲进去架住他,掌心贴住他潮湿的后背时,才发现他肌肉紧绷得异常——分明是装的。 “陈越!”她咬牙要撤手,却被反扣住腕子抵在雾面玻璃上,蒸腾的雾气凝成水珠滑过她骤然升温的脸。 温热的水流劈头浇透两人衣衫。陈越湿漉漉的指尖勾住她后腰束带,醉话混着水汽往耳蜗钻:“反正都湿了,老师要不一块洗?” 丝绸软塌塌黏上肌肤时,金属挂链的凉意蛇一般缠住脚踝。李旻抹开眼前水帘的刹那,正对上镜中自己潮湿泛红的眼——像被水妖蛊惑的船,终究还是坠入了暗流汹涌的漩涡。 两个人一直从浴室闹到卧室,床头的月球灯被撞歪角度,冷光斜劈过凌乱被褥。李旻裹紧干燥的浴巾缩在床沿,陈越带着未擦干的水汽贴过来时,她抬脚抵住他胸口:“滚去睡沙发。” “老师忍心让我醉着摸黑找路?”他擒住她脚踝轻挠,喉结在幽光里起伏如暗礁。真丝床单随挣扎滑落半截,露出她腰侧被热水泡得泛红的肌肤,像釉下彩瓷器被拂去尘埃。 指尖忽然探入浴巾缝隙,陈越的唇贴上她战栗的膝窝:“就用手……当赔罪。”未等应答,他左手突然探入腿间,中指关节顶住湿润的入口打转。 李旻揪住床单的手指关节发白,听见自己身体发出咕啾水声。陈越曲起指节模仿性交的节奏抽送,虎口卡住她试图闭合的膝窝:“您看,明明想要得发抖。” 月光在陈越腕表表面折射出碎银,金属表带随着动作不断磕碰盆骨。他忽然抽出湿淋淋的手指,将晶亮的黏液抹在她乳尖。李旻的惊喘被他用嘴堵住,纠缠的舌尖尝到薄荷牙膏与情欲混杂的咸腥。 “这样喜欢吗?”新增的无名指挤入狭窄甬道,指腹刮擦着敏感的内壁褶皱。李旻的脚趾蜷缩着蹬踹床垫,指甲在他后背抓出红痕。陈越喉间滚出闷哼,加快的手指在泥泞中捣出黏腻声响,像潮湿洞穴里不断滴落的水珠。 当拇指按住肿胀的阴蒂画圈时,李旻的腰肢突然弹起如离水的鱼。陈越用胸膛压住她挣扎的上半身,手腕震动频率快得像蜂鸟振翅。她绷直的脖颈仰出脆弱弧度,喉咙里挤出的呜咽被撞碎成断续的音节。 床头灯在摇晃的视野里晕成光斑,陈越埋首在她颈窝的呼吸越来越重。床头柜上腕表秒针的走动声与黏腻水声交织,当李旻的指尖深深嵌进他肩胛时,他突然曲起指节抵住某处凸起快速震动。 高潮来得又急又猛,她的小腿肚不受控地抽搐,膝盖蹭过他紧绷的腰线。 陈越抽出手指时带出缕银丝,就着滑腻的体液抚弄她汗湿的鬓角:“现在消气了吗?”尾音落在她急促起伏的胸口,舌尖卷起摇摇欲坠的汗珠。 李旻望着天花板的瞳孔尚未聚焦,喉间溢出的叹息不知是懊恼还是餍足。 烟雨(上) 李旻的钢笔尖在教案上戳出个墨点,台灯暖光将陈越的影子拓在素白墙面,像樽凝固的雕塑。 “——爸妈订了太湖边的君澜酒店,说正好休年假……”陈越蹲在行李箱旁迭衬衫,头几乎低到脚下,“周末可以乘高铁过去汇合。” 钢笔“啪”地摔在实木桌面。李旻缓缓转头,发丝在颊边晃出凌厉的弧:“你说…你父母知道我们的事了?” “从星城回来那天早上视频说的。”白衬衫被揪出褶皱,“后来画室太乱……整理到凌晨叁点就……忘了。” “忘了?”李旻霍然起身,教案稀里哗啦摔在地毯上,“陈越你多大了?这种事也能——” 她的骂声被突然响起的雷声劈断。陈越拽开窗帘,暴雨正冲刷着智能猫眼的镜头,监控画面里的水帘模糊了世界。他转身将李旻按进藤编吊椅,潮湿的气流裹着忏悔:“我爸发现我前一天夜不归宿,我脑子一热就……” 记忆突然闪回视频里的画面——陈健清手中泼洒的椰子水,侯亮摩挲婚戒时折射的十字星光。叁天前画室厮混时被颜料染红的指尖尚未洗净。 “他们问是不是高中就有苗头,我说是。”陈越的唇贴上她突突跳动的太阳穴,“十七岁在实验室吻您时,就知道这辈子栽了。” 暴雨砸在空调外机上的轰鸣里,李旻忽然想起多年前实验室爆炸推开她的那双手,少年的孤勇与此刻的坦诚重迭。她按下心中的悸动,反手拧住他耳朵:“下次再先斩后奏,让你睡叁个月沙发。” 西湖的烟雨漫过雕花木窗,在包厢玻璃上织出蜿蜒的银丝。李旻的珍珠耳钉在暖光里晃了晃,指尖摩挲着青瓷碗沿——这是陈越父亲特意选的包厢,墙上挂着黄公望的《富春山居图》复刻品,角落的香炉袅袅升起檀香。 “小李尝尝这个龙井虾仁。”侯亮转动玻璃转盘,“茶叶是今天清早从狮峰山现采的。”虾仁裹着茶汤滑进李旻碗里,碧色映着瓷白,像翡翠落进雪堆。 陈越搭在椅背的手忽然下落,“妈妈再推销茶叶,老师该以为咱们家改行卖龙井了。” 她低头咬开虾仁,清冽茶香混着虾的鲜甜在舌尖化开,恍惚想起高二带队去杭州培训时,曾偷偷给陈越塞过一包龙井酥——那日少年在考场外的梧桐树下,嘴角沾着酥皮碎冲她笑的样子,像极了此刻窗棂间漏进的碎阳。 “铱铱和菲菲最近还好吗?”陈健清忽然开口,“小姑娘们都长大了。” 李旻的银筷顿了顿:“铱铱大叁了,在东京交换,菲菲刚进大学,在跟导师做钯催化合成项目。”她的目光扫过侯亮颈部的丝巾——若隐若现的银丝正折射着她藏在心底的忐忑。 “现在的孩子比当年出息。”侯亮舀了勺莼菜羹,“小越高二那会儿沉迷乐队,我和他爸差点以为要养出个摇滚巨星。” 陈越突然呛了酒,咳得眼尾泛红:“妈您翻旧账的水平倒是一如既往。” 侯亮笑着给他拍背,指尖的婚戒闪过冷光:“那年圣诞节演出,我记得你吉他solo时把拨片抛向观众席,现在终于明白,第一排是老师坐席” 李旻的后颈蓦地烧起来。那枚刻着校徽的拨片至今锁在她首饰盒底层,而此刻陈越母亲了然的眼神,分明早看穿了她当年掩在矜持下的心动。 “说到这个——”侯亮突然掏出手机,“前些天他爸爸翻到当年去看小越艺术节表演的照片,有一张倒是有趣的。”屏幕上是十六岁的陈越在礼堂弹吉他,舞台光束恰好框住第一排某人的后脑勺——李旻挺直的脊背与攥紧节目单的手,在像素模糊的照片里依然清晰。 包厢突然陷入微妙的寂静。湖风掀动窗纱,送来远处南屏晚钟的余韵。陈健清却自然地切换话题,“听说西湖醋鱼要撤出菜单了?咱们这顿算不赶趟的末班车。” 服务生恰在此时推门上菜。陈越伸手替李旻布鱼,筷子尖灵巧地剔去大剌:“尝尝这个,比沪市餐厅的仿制品如何?” 紧绷的弦骤然松了。李旻想起无论从前还是现在,只要和他一起吃饭,碗里永远有剃好刺的嫩鱼肉,像某种心照不宣的暗号。 离馆时陈越被父亲拽去结账,侯亮将绛色披肩搭在李旻肩头,“其实那年采访我就看出来了。” 李旻的珍珠耳钉晃了晃,记忆突然闪回十年前——镁光灯下的陈越攥着银牌,她在叁步外握着被汗浸湿的采访提纲,少年转身时眼底的怨与眷恋,是任何师生情都解释不了的稠。 “小越摔了所有竞赛奖杯,却把您送的天文年鉴粘得整整齐齐。”侯亮抚着回栏上岁月蚀刻的裂纹,“当妈的太知道什么是求而不得了。” 雨丝就在这时彻底停了,满湖涟漪在月光下凝成细碎的银鳞,李旻望着湖面碎月喃喃:“我以为您会说师生恋有悖伦理……” “伦理?”侯亮笑时眼角的褶皱交迭在一起,“我经手的贪腐案里,多得是衣冠楚楚的伦理典范。倒是你们——” 她望向拎着桂花糕走来的儿子,“一个用十年证明不是年少冲动,一个熬过风浪还敢再赌真心,这份不合时宜,反而最该被法律保护。” 烟雨(中)h 西湖的夜雨在芭蕉叶上敲出琤瑽的韵脚,李旻裹着酒店浴袍倚在檀木窗边,乌发间蒸腾的水汽氤氲了玻璃上的雨痕。陈越自背后环住她时,袖口带翻案几上的龙井茶盏,青碧的茶汤在宣纸信笺上洇出纠缠的枝蔓。 “原来老师高一就偷偷去看过我演出。”他的呼吸混着杭白菊的淡香,“妈妈不说我都不知道。” “当年你坐在教室最后一排,全程冷着脸玩魔方。”李旻没好气睨了他一眼,“最后还不是我主动的?” 陈越的牙齿轻碾她耳后薄肤,“嗯,所以我永远欠您的。”他的手探入睡袍的襟口,腕表链凉得她一颤,“来收点利息?” 李旻的睡袍腰带垂落在藤椅扶手上,陈越的吻从颈窝蔓向脊骨时,她突然想起某个冬夜的天平室——那时他连解她衬衫纽扣都要问叁遍“可以吗”,如今却熟练得像拆几何证明题。 潮汽渗过缝隙濡湿后背,李旻的手撑在他胸前:“你爸妈就在隔壁…”话音被吞进温热的唇齿间,浴袍带子松脱时,檐角铜铃恰被夜风撞响。 “老师当初在天平台吻我时,可没管隔壁实验室有没有人。”陈越的掌心贴住她腰际,温热的触感贴上她的皮肤。 李旻挣扎着去够垂落的浴袍,腕骨却撞到窗边青瓷瓶。“当啷”一声脆响在雨夜里炸开,惊得两人僵在满室暗香中。 隔壁传来侯亮的轻笑:“老陈你去看看,别是野猫碰翻了东西。” 陈越的胸腔震颤着闷笑:“野猫正在我怀里炸毛呢。”他忽然横抱起人往莲纹屏风后走,踹翻的矮凳惊起纱帘如浪。 腕表磕在床头铜扣发出轻响,李旻咬住他探过来的食指,齿尖在指节留下月牙状的红痕。中央空调出风口的嗡鸣裹着雨点击窗的碎响,她听见自己内裤被脱下的动静像剥开新鲜莲蓬。 “用嘴帮我。”她屈膝顶住他腹肌,缎面被套在腿弯堆出褶皱,“前些天手弄疼我了。” 陈越的鼻尖蹭过她大腿内侧,温润的液体在暖光下泛着珍珠母贝的光泽。他忽然含住那道凸起轻轻吮吸,舌尖扫过的频率让李旻想起他高中时转笔的节奏。 “当年觉得您这儿像彗星。”他的唇沿着褶皱游走,“现在才发现是银河系悬臂。” 李旻的脚趾勾住他腰间的浴巾,亚麻布料坠地时溅起龙井残香。 当陈越的阴茎挤进她腿根,滚烫的触感让她想起冬夜暖手炉,可那东西分明硬得像未打磨的玉石原矿。 隔壁突然传来瓷器碎裂的脆响,陈越母亲的笑骂穿透雨幕,“老陈你把我青花瓷镇纸摔了!” 两人同时僵住,李旻的脚后跟还挂在陈越腰窝。年轻男人喉结滚动着咽下喘息,汗珠顺着下颌线滴在她锁骨凹陷处,像雷峰塔尖坠落的雨滴。 “他们…在收拾行李…”陈越的拇指按上她翕张的阴唇,晶亮的爱液沾满指纹,“您这里倒是比西湖还能蓄水。” 李旻抓过鹅绒枕砸在他脸上,却在下一秒被顶得撞向床头软包。陈越的阴茎破开湿滑的甬道,她年轻男人绷紧的背肌在壁灯下泛着蜜蜡般的光泽,随着抽插动作浮现出脊椎沟深浅不定的阴影。 床头柜的骨瓷杯随着节奏轻颤,普洱茶水在杯口荡出同心圆,涟漪起起伏伏,忽然荡漾溢出杯盏——原来是陈越托起她的腰肢翻转体位。 “老师说过…”他仰躺着任由她骑乘,虎口卡住她战栗的胯骨,“您觉得在上面更有意思。” 暴雨在落地窗上织出流动的珠帘,李旻俯身时垂落的发丝扫过陈越胸膛。他们的喘息在某个瞬间与隔壁的电视声共振——央视戏曲频道正在放《白蛇传》,许仙的唱词混着肉体拍打声格外荒诞。 当陈越的手掌覆上她绷紧的小腹,李旻突然意识到这个姿势能让他摸到自己在体内的形状。年轻男人眯起眼感受指尖下的律动,突然用做学术报告的语气低喃:“半径大小完美配合。” 高潮来得比钱塘江潮更猝不及防,李旻的指甲在他胸口抓出五道朱砂符。陈越闷哼着顶到最深处,性器在她痉挛的甬道里持续搏动,像被卷入漩涡的龙井新叶。 李旻揪着他汗湿的后发轻笑:“绝育的猫还这么…”尾音被突然含住乳尖的唇舌搅碎。 “所以才能…”他的犬齿擦过挺立的乳尖,“随时偿还利息。” 烟雨(下) 西湖的晨雾还未散尽,陈越父母的背影已融进断桥的薄纱里。陈健清举着单反倒退拍摄,镜头追着妻子侯亮在桃枝间忽隐忽现的藕荷色旗袍,快门声惊起柳梢的翠鸟。 “我妈说这是她压箱底的料子。”陈越将冰镇的杨梅汁贴上李旻后颈,“二十年前我爸去苏州出差买的,当时被人笑老派。” 李旻肩头轻颤,丝质防晒衫滑下半边。藏在防晒衫下的珍珠链缠绕着前夜的吻痕,在晨光里闪成断续的星轨:“你妈妈还留着呢。” “何止,”陈越用吸管搅碎杯中倒影,“老头每年结婚纪念日都穿那件可笑的花衬衫——就你刚才看见的蓝底白鹤,说是当年买旗袍送的赠品。” 见李旻还在愣神,陈越的指尖轻蹭李旻的手背:“别看了,他们就想单独腻歪。”他弯腰捡起一片桃瓣别在她耳后,“带您去柳浪闻莺吃藕粉——比当年培训基地的食堂强百倍。” 临湖的小店支着靛蓝遮阳棚,竹编藤椅上还沾着晨露。店主端上桂花藕粉时,音响里放着石林的《鱼米》。 陈越舀起一勺晶透的藕粉,琥珀色的糖汁顺着银勺滴落:“上次来杭州还是高二,您押着我们一车人坐高铁,何诗阳躲在最后一排偷吃泡面,熏得整节车厢报警。” 李旻的银勺在碗沿刮出轻响:“那之后总想着再来,可沪市到杭州……”她望着湖心岛的轮廓在雾中融化,“就像化学平衡式,缺个催化剂。” 陈越忽然伸手揉她发顶:“您当时的卷毛可比催化剂活泼。像炸毛的柴犬,何诗阳押了十包辣条赌您叁天内剪掉。” “越神!又挨骂啦?” 何诗阳的惊呼炸响在记忆里。那年竞赛集训的午后,李旻把陈越反锁在资料室私会,刚凑近就被敲门声惊散。门缝里挤进张圆脸:“老师您轻点罚,他明天还要做滴定示范呢。” 李旻此刻的指尖戳向对面:“我当时就该让你做一百个俯卧撑赔罪。” “您舍不得,”陈越攥住她手腕轻晃,“我知道老师最心疼我。” 藤椅吱呀摇晃,惊飞一只啄食的麻雀。李旻的银勺磕在碗沿:“哼,可不止我一个人心疼你呢。谢俊雅的手机相册存着你多少蠢照?偷吃泡面糊了半张脸的那个,我手机里现在还有。” “您没收她手机那会儿,”陈越的皮鞋在桌下轻勾她脚踝,“我以为拍到我们在浙大器材室……” 话音被檐角铜铃截断。李旻耳后泛起薄红,想起那年夏夜锁孔转动的声响——少年掌心抵住铁柜,呼吸间尽是镁条燃烧的焦香。 两人打开李旻的手机,一边笑一边翻看云盘内一张张照片——其中一张,他们所有人都在,少年们挤在舷窗边比耶,方天意的脑袋从后排探出,正往陈越头顶比兔耳朵。 笑声化作水雾又凝成冰棱坠进藕粉碗,陈越低头搅着凉透的藕粉:“那时候……天意还在。” 这个名字像滴进静水的墨,在记忆里洇开大片潮湿。那个总把白大褂穿成战袍的男生,会在实验失败时用东北腔讲冷笑话,在李旻生日时把试剂瓶扎成花束,在陈越沉默时硬塞给他手抄《元素周期表之歌》。 “他高中那会儿就贪吃,上大学以后,每次从清大跑来我们学校听历史系讲座,都要蹭我一顿饭。”陈越垂着头,看不清表情,“我当时说,都记着,将来有一天迟早让你请回来。” 李旻的掌心贴住他微颤的手背。沪市台风登陆那日,她攥着高铁停运的短信无力地坐在办公室,窗外暴雨如注,手机屏幕上是方天意化疗前发的最后一条朋友圈——配图是插满管子的手臂比耶,文案写着:“本催化剂暂时失活。” 歌曲快到尾声,石林沙哑的嗓音揉碎了满室沉默。李旻望着窗外波光粼粼的湖面,轻声道:“葬礼那天,我在候车厅看到他们传的墓地照片——雏菊丛里塞了包辣条,就知道是你干的。” 李旻的眼底泛起水雾,那年方天意总趁课间溜去小卖部买辣条,被她逮住就嬉皮笑脸递上根“贡品”。 陈越捏碎指间的桂瓣,金黄的碎末粘在锡盒边沿,他扯动嘴角时,眼尾的泪光被强行弯成笑弧,嗓音裹着西湖潮湿的水汽:“他要是知道我把您拐跑了……准在奈何桥头放鞭炮庆祝。” 日光爬上楹联斑驳的立柱时,石林的歌声裹着茶香再度漫来 “欲买桂花同载酒,终不似,少年游……” 陈越突然起身,指尖掠过李旻发间的桂花碎:“去苏堤走走吧,趁我爸还没打电话催午饭。” 藏恙 沪市的梅雨追着杭城的雾瘴涌进窗缝。李旻裹着孔雀蓝绒毯蜷在飘窗上,额角的退烧贴被汗浸得卷边。陈越跪坐在地毯调碗里冲泡药剂的温度,电子体温枪的红光在暮色里一闪——38.5c。 “说了让您穿防风衣。”他将吸管杯凑到她唇边,“西湖边的雨沾着立夏的邪气。” 李旻烧得眼尾泛桃花,指尖戳他胸口,“阿越你的玄学造诣倒是比化学强。”话未说完咳得弓起腰,凹陷的锁骨间荡出虚弱的弧光。 门铃响起时,灶台上的砂锅正咕嘟着一锅瑶柱白粥和一锅青菜瘦肉粥。 陈越过去开门,李琳昊提着竹篾篮挤进玄关,板鞋上沾满地铁口的泥浆:“越哥,老家寄的笋干和蘑菇,你那份搁物业叁天了。” “小声点。”陈越冲他使眼色。实习生袖口洇着星城附中的校徽刺绣,蓝白配色刺得他眼底生疼。里屋突然传来重物坠地的闷响——李旻碰翻了退烧药瓶。 “家里有人?”李琳昊的视线穿过厨房玻璃,正撞见主卧门缝漏出的暖光。 陈越拿着软拖还没转身,主卧的门忽然吱呀洞开。李旻赤脚踩在柚木地板上,孔雀蓝毯子半挂在肩头,绸面睡裙的系带垂到腿弯:“阿越,我那件——” 空气突然凝固。李琳昊的笋干篮磕在鞋柜上,风干的菌菇簌簌洒落。陈越一个箭步冲过去,用毯子把人裹成蚕蛹,“还病着呢!”他指尖擦过她滚烫的耳垂,“这是公司实习生李琳昊,也是咱们星城中学的学弟。” “嫂子好!”少年笑得见牙不见眼,“打扰您休息了。” 李旻烧红的眼尾跳了跳,倚在门框笑,“我这样子见客,真是失礼了。”余光扫过陈越紧绷的肩线,忽然用足尖碰他小腿,“煮粥时别放瑶柱,腥气。” 厨房的砂锅腾起蟹眼泡。陈越将切好的姜丝放入锅内,“听王总说你提交了转正申请,不打算继续深造了了?” 李琳昊蹲着捡散落的菌菇,“嗯,家里经济状况一般,能早点工作挣钱最好。”他突然压低嗓音,“嫂子也是附中的?你们不会跟我和黛黛一样,也是校园…” “恋情”二字尚未出口,瓷勺磕在台面发出脆响。陈越的背影僵了瞬:“她…比我略大几届。”水龙头开得太大,飞溅的水花模糊了视野。 砂锅里的粥熬到粘稠时,李琳昊早已消失在楼道尽头。陈越关掉抽油烟机,突来的寂静里只剩雨打空调外机的碎响。他端着青瓷碗推开卧室门,发现李旻正窝在床上翻看手机里的旧相册——高二化学组在西湖边的合影,少年们的白大褂被风吹成鼓胀的帆。 “某些人挂职当看护,”李旻的指尖点在照片边缘,“盯梢水平倒比当年进步。”她的烧退了些,眼尾残红像抹开的胭脂。 陈越舀起粥吹散热气,“比不过老师装病的演技。”他将勺子抵住她唇缝,“那年冬训您说流感,骗我剥了整罐糖炒栗子。” 夜雨在玻璃上爬成透明的藤蔓。李旻起身靠在床头,“那小孩倒是挺机灵,还知道送东西得上门。” “他对谁都这样。”陈越吹凉勺中热粥,“上个月给前台吴姐送枇杷膏也这么送。”唇突然压上她汗湿的额角,“不过老师再夸,以后我可不让他进门了。” 李旻的手隔着被子将他推远,绸面滑过陈越的手腕,“离远点,小心过了病气。” “波士顿的雪都冻不死我。”他扯松领带覆上来,木香混着姜丝的辛辣在空气发酵,“您要是心疼,就把退烧贴敷我额头。” 两个人你来我往,青瓷碗终于见了底,残留的米油凝成月牙状,李旻的银匙在碗沿刮出细响。陈越接过空碗,指尖擦过她微凉的指节,“再睡会儿?药效还没过呢。” 窗外的夜雨渐歇,空调吐出的暖风掀起李旻垂落的发梢。她忽然抓住他欲撤的手腕,退烧贴的凉意透过掌心,“阿越,你衬衫领子歪了。” 陈越顺势跪坐在床沿,脖颈低垂成献祭的弧度,“劳烦老师…”尾音被李旻的唇齿截断。她的吻落在喉结处,像药剂渗入血管,激起一片滚烫的涟漪。 “你自己说冻不死的,传染给你可别怨我。”她的齿尖碾过那片突起的软骨,蚕丝被因动作滑落肩头,堆成褪下的羽。 陈越环住她的腰肢,将人拖进怀里,“学生早被您浸透了——”他的鼻尖蹭过潮湿的发根,“从里到外。” 隐疾 雨滴在空调外机上敲出摩尔斯电码,李琳昊的板鞋在玄关留下潮湿的印记。秦黛青正盘腿坐在沙发上改简历,长发用铅笔随意绾着,听见动静头也不抬,“笋干送到了?” “你猜我见着谁了?”少年抖落卫衣上的水珠,指尖还沾着风干菌菇的土腥气,“越哥家里藏着位病美人。” 秦黛青停下敲打着键盘的双手,她想起附中荣誉墙上那张奥赛金牌得主的照片——十九岁的陈越穿着白大褂,眼神清亮得能照见烧杯底沉淀的星芒。 “说是星城中学的学姐。”李琳昊从冰箱抓出罐装可乐,铝环扯开的脆响混着雨声,“没想到越哥也和咱们一样,谈的校园恋爱。” “是吗?越哥这种风云人物谈恋爱,学校里总会留下点八卦,我怎么从没听说过。”午夜的风卷着雨丝扑进纱窗,秦黛青的平板电脑亮起冷光。 她在校友论坛输入陈越时,老旧网页加载出的像素块拼成时光隧道——2013年星城中学官网新闻:《化学竞赛组西湖冬训圆满结束》,配图里少年们被风吹乱的白大褂像群栖的鹤。 “等等!这就是我在越哥家见到的…”李琳昊突然按住她滑动的手指。照片边缘的梧桐树下,穿驼色大衣的侧影正在给某个学生整理围巾。那截纤细手腕上的浪琴表,与今夜门缝里瞥见的银光严丝合缝。 秦黛青将图片放大到模糊,新闻配文在雨声中一字一顿:“指导老师李旻与获奖学生合影”。窗外的惊雷恰在此时劈开夜幕,照亮两张煞白的脸。 第二日,沪市早高峰的日光刺破茶水间百叶窗,陈越的指尖在咖啡机按键上留下汗渍。美式咖啡的苦香里,李琳昊突然倚着大理石台开口,“嫂子病好了吗?” “嗯。”陈越的腕表磕在金属滤网边,“刚送她去学校。” 李琳昊撕开奶球包装,乳白液体在咖啡漩涡里沉浮,“沪市教竞赛,应该比星城轻松不少吧?”他的尾音突然放轻,像手术刀挑开缝合线。 此刻茶水间的空气黏稠如冷却的咖啡渣。陈越缓缓抬头,眸光淬成寒芒,“好奇心太盛容易噎着。” 李琳昊听见自己吞咽口水的声音。他想起上个月项目汇报出错时,陈越是如何面不改色地替他挡下王总的责骂。此刻学长眼里的寒意却比波士顿暴雪更甚,将他钉死在道德天平两端。 奶球空壳在指尖转成陀螺,但他仍硬着头皮继续说,“都是公开信息罢了。我能查到的,别人当然也可以…” 陈越的指节捏碎未拆的方糖,细沙从指缝坠落。母亲的告诫如手术钳夹住神经——“舆论压力、年龄差距、社会眼光...这些重担现在都压在她肩上。” “嘴严的人,”他将糖粒扫进咖啡托盘,“才能在沪市活得久。” 李琳昊突然笑出酒窝,身后背着的手却在发抖,“您给我改代码,可不是这么教我的。”他摸出震动不停的手机,转正审批流程的邮件提醒正在锁屏跳动,“转正审批,就拜托了。” 咖啡机发出空洞的嗡鸣。陈越的视线越过李琳昊的肩膀,落在窗外陆家嘴的玻璃幕墙上——那些折射的烈阳如无数窥视的眼。他忽然想起李旻今晨出门前,将珍珠链绕了叁圈才戴稳。 “王总喜欢守规矩的人。”他将浓缩咖啡一饮而尽,咽下所有威胁,“转正答辩报告修改意见我昨晚发你邮箱了,周五前改完上传。”” 咖啡渍在滤纸边缘洇出深褐齿痕。李琳昊转身时碰倒了糖罐,方糖滚落的声音让他想起昨夜洒落的菌菇。他始终没敢回头确认,陈越握着手冲壶的指节是否和他一样泛起青白。茶水间的自动门开合间,只漏进一句含糊的,“代我向李老师问好。” 陈越的糖罐砸进垃圾桶时,震碎了杯底的残影。十九楼的风裹着黄浦江的腥气扑进来,在他解开的领口留下咸涩的掌痕。 当晚陈越的书房门被摔出闷响,惊醒了玄关处的感应灯。李旻从教案中抬头,望见他扯松领带的指节发白,镜片后的眸光比冬雪还寒冽。 “谁惹得我们家阿越这么生气?”她摘了改作业时才戴的眼镜,指腹轻按他紧绷的太阳穴。 陈越将手机掷在书桌,屏幕亮着李琳昊刚发来的实验数据,“昨天你还夸这小子机灵,今天就玩火。” 听完始末,李旻从书架上抽出一册书,拽过陈越的领带,潮湿的呼吸缠上他耳垂。低语随茶香沁入耳膜,陈越眼底的戾气渐散,最终化作一声叹息,“总归是我领进组的人。” 祛病 梅子黄时雨漫过梧桐叶,李琳昊收到转正邮件的那个清晨,沪市正飘着牛毛似的雨丝。他盯着屏幕上的“陈越”电子签名看了许久——那个“越”字最后一捺拖得极长,像把悬在头顶的刀。 当晚,陈越邀请李琳昊出去吃饭。餐厅包厢的玻璃幕墙外,陆家嘴的霓虹在雨雾里洇成破碎的星子。李琳昊攥着湿漉漉的餐巾,看陈越用银匙搅动面前的杨枝甘露。 “恭喜转正。”陈越将菜单推过来时,腕表磕在大理石台面发出清响。李琳昊盯着烫金封皮上的水珠,突然瞥见包厢珠帘后闪过的衣角。 李旻落座时带进一阵苦橙香,发梢还沾着外滩的潮气,气色尚未恢复,俨然一副初愈的模样。她指尖拂过白瓷茶盏,腕间的表与陈越那支形成微妙的和弦。 “这家叉烧做得好,阿越特意点的。”她夹起水晶肴肉放进李琳昊碟中,琥珀冻在灯光下颤巍巍的。 少年银筷在指间打滑:“您不担心我......”尾音淹没在窗外的汽车鸣笛声里。李旻忽然笑起来,眼尾岁月留下的印记此刻像揉碎的月光,“你是阿越教出来的孩子,就像他是我教出来的。” 她抿了口普洱,氤氲水汽里十年前的实验室白炽灯忽明忽暗——那时陈越总把白大褂第叁颗纽扣系错。 陈越的拇指在桌下摩挲李旻的掌纹,她腕骨处有退烧贴留下的淡红压痕。“转正名额确实是八个里选一个。”他打开手机调出评估表,李琳昊的名字后跟着六个a+,“不过不管怎么排,原本也该轮到你的。” 雨滴在玻璃上拖出长长的泪痕。李琳昊望着砂锅里沸腾的花胶鸡汤,突然看见自己支离破碎的倒影——上周他偷偷往王总办公室塞了进口咖啡豆,此刻那些深褐颗粒仿佛正在胃里膨胀。 “但为什么非得走这条路?”陈越的瓷勺轻敲碗沿,像当年敲打偷换试剂的烧杯。李琳昊的太阳穴突突跳动,老家厂房铁门生锈的吱呀声混着父亲通话的滴答声涌上舌尖,“这几年经济不景气,老家店里生意太差。我…我只是想万无一失。” 李旻的银叉突然脱手坠地。她想起某个暴雨夜,自己将泄题资料夹进陈越的实验本时,同样的字眼曾在她舌尖滚过千百遍。 “哪有万无一失?当年我也…”她喉间的涩意被陈越覆上的掌心熨平,“以为掌控变量就能赢。” 窗外雨势渐狂,霓虹在积水中碎成斑斓的油彩。陈越将文件递过去,纸页上密密麻麻的批注还泛着墨香:“你写的算法优化方案,王总打算用在智慧港口二期。”他指尖点着某一行继续道,“这部分思路,比我博士论文里的模型更精妙。” 李琳昊的眼镜片蒙上雾气。他想起入职第一天,陈越站在落地窗前给他画行业生态图,腕表的金属扣在晨光里荡成弧线。那些被焦虑蚕食的深夜,原来有人始终记得他键盘敲出的每个火花。 临别时,李琳昊突然起身鞠躬。他后颈的汗滴进衬衫领口,后背洇出的羞愧的水痕。“之后我会用工作证明,没有辜负学长的信任。”他盯着陈越袖口的贝母扣,“还有......对不起。” 雨幕中的东方明珠塔正在收拢光晕。李旻望着少年逃也似的背影,忽然将额头抵在陈越肩窝:“你看他多像…”尾音被吞进带着苦橙香的吻里。陈越咬住她未尽的话,仿佛这样就能把多年前那场风暴永远封存在齿间。 ——原来那日书房昏黄,李旻的指尖点在《了不起的盖茨比》第一页: 「每逢你想要批评任何人的时候,你就记住,这个世界上所有的人,并不是个个都有过你拥有的那些优越条件。」 陈越的呼吸拂动她鬓角发丝:“您要我宽恕威胁我们的混蛋?” “是宽恕一念之差偶入迷途的少年。” 晚归h 李琳昊的转正答谢宴定在周五晚上,外滩某家粤菜馆的包厢里,水晶吊灯将白瓷转盘照得锃亮。李琳昊起身敬酒时,腕间新买的机械表反射着蓝光:“越哥,这杯敬你不计前嫌。” 陈越的指尖在红酒杯沿摩挲,暗红液体映出头顶的鎏金雕花:“心意领了,酒——”他举起橙汁杯,“今晚不能超过叁杯,有人定的红线。” 满桌爆笑如碎玉乱溅。营销部的lucy拍桌起哄:“陈博士这算工伤!咱们a司第一妻管严实锤了!” 李琳昊咬住杯沿,余光扫过陈越解开的衬衫第叁颗纽扣——那里隐约透出痕迹,像是某种隐晦的誓约。 酒过叁巡,陈越扔下那帮醉鬼早早溜走,指纹锁开合的电子音惊醒了玄关感应灯。他扯松领带时,望见李旻蜷在沙发里睡得像个收拢羽翼的鹤,平板电脑还定格在学生压力评估量表页面。 陈越的西装尚带夜露,俯身将人托抱在怀,“说了别在沙发睡,老寒腿又要闹脾气。” 李旻的鼻尖蹭过他侧脸:“喝酒了?” “叁杯,您验货?”他将人轻放床榻,腕表硌在床单上,“李琳昊敬酒时手抖得厉害,倒像我要吃人。” 李旻忽然仰头轻啄他侧脸,唇膏印如樱花烙在颧骨:“听话的奖励。” 陈越扣住她欲退的后颈,眸光比黄浦江的夜雾还稠,“老师这就打发学生了?”他上齿碾过她耳垂,“当年拿全国第一的奖励可不止这些。” 却被足尖抵住他腰腹:“先去洗澡。” 花洒声响了整刻钟,陈越擦着湿发钻进被窝时,李旻早已裹紧绒毯。他的指尖顺着她脊椎突起的骨节游走,“澡洗完,该兑奖了。” 李旻翻身压住他手腕,“困了。”绸面被褥随翻身卷成浪,孔雀蓝绒毯滑出旖旎的褶皱。 陈越裹着绒毯将人拖回怀里:“明早连本带息。” 周六的晨光刺穿防窥帘,陈越的领带蒙着她半阖的眼,算法师精密的指节正破解竞赛题般拆解睡袍系带,“昨夜利息涨到九出十叁归。” “阿越你这是高利贷……”她的尾音被舀进唇齿,薄荷漱口水混着昨夜残存的威士忌,在晨雾里酿成蛊。 陈越的指腹沿着她肋弓描摹,像在破解某种加密算法:“老师知不知道,视觉剥夺会增强其他感官。” 他含住她肩胛骨突起的棱角,耐心地在上面研磨,“比如现在,您应该连我手腕静脉跳动的频率都数得清。” 李旻的脚背弓起又舒展,像潮汐漫过沙滩“你又……掉书袋。”尾音被突然侵入的指尖截断,他一边用手指进入她的甬道,一边含住她无名指根旧戒痕,舌尖卷走昨夜残留的护手霜,香气在齿间碎裂。 秒针跳动声混着黏腻水声。他屈起的指节模拟着性器抽送频率,虎口卡住她战栗的胯骨,“竞赛评分标准还记得吗?动作标准度30%,完成度40%…”突然顶入的指腹碾过肿胀腺体,“创新性占30%;老师会喜欢新花样的。” 勃起的性器代替手指抵上湿润处,每次推进都伴随喉间压抑的叹息。晨光中浮尘在他们交迭的腹部上方起舞,陈越汗湿的胸膛压上她背脊,两具身体拼合成完整的太极阴阳。 他左手穿过她指缝按在枕上,心跳与心跳共振,右手食指在交合处画圈揉捻,将溢出的体液抹成釉色光泽。 “放松点儿。”陈越的汗珠坠在她锁骨窝,精壮腰腹悬停成引而不发的弓,“您夹得我太阳穴都在跳。”他忽然抽出大半,“当年教渗透压的时候,可没说人体也适用这原理。” 李旻的脚后跟磕在他尾椎骨:“话多…嗯!”完整的抱怨被顶成断续呜咽,陈越卡着她膝窝折成锐角,这个角度让每次挺进都精准碾过敏感点。真丝床单在反复摩擦下起静电,细碎火花在两人贴合的小腹间明灭。 陈越的拇指按进她脐窝打转,另一只手摸索到交合处揉捏充血的阴唇。双重刺激让李旻的脚趾蜷紧又张开,快感如过饱和溶液析出结晶,她在领带透出的微光里看见七彩光斑炸裂。 “叁、二...”他含住她痉挛的喉间软肉倒数,研究者般精准的节奏把控在此刻化作凌迟的刀,刀下徒在深灰被单上蹬出褶皱,仿若当年被他扯坏的实验报告纸。 陈越俯身舔去她眼尾的咸湿,又拨开黏在她唇角的发丝;指尖滑过潮湿的颈侧,在肌肤拖出道浅棕的痕。“利息收完了,老师要续存还是提现?” 晨课 晨光在防窥帘边缘镀了层金线,陈越的腕表搁在床头柜上,秒针游走声与空调送风声形成奇妙的和弦。他鼻尖蹭着李旻颈后的碎发,手指沿着她脊骨凹陷处画着无穷符号。 “阿越。”李旻屈肘顶了顶身后温热的胸膛,“九点了,一日之计在于晨。” 身后的青年收拢手臂将人嵌得更紧,鼻尖埋进她后颈发丝里,“不差这一天。”晨起的嗓音裹着砂纸般的颗粒感,“老师想再来一次吗?” 李旻翻身时膝盖蹭过他小腹,将威胁裹在晨起的鼻音里“你的利息已经收完了,再闹今晚资产全部清零。” 陈越支着床垫低笑,他系睡袍腰带时故意打了个死结,被李旻轻拍手背才老实钻进厨房。 珐琅锅腾起的热气模糊了玻璃移门。李旻靠在餐椅里修改课程表,平板屏幕上浮着各色待办事项。蟹肉粥的鲜香漫过餐桌时,她正把“压力测试”挪到暑假前最后一周。 “看着喝,当心烫。”骨瓷碗底磕上杯垫的轻响惊醒了沉思者。陈越俯身从椅背俯身环抱她,闻到发间残留的雪松沐浴露气息。 李旻后仰靠进他怀里,发梢扫过椅背的雕花,“竞赛班叁十七个孩子,有十六个上周焦虑量表超过警戒值。” “当年老徐直接搬了行军床到实验室,可没人管这些。”陈越舀起半勺粥吹散热气,“暑假集训不是传统吗?” 瓷勺磕在碗沿发出清越声响。李旻握住他环在肩头的手,“传统不该是压垮孩子的借口。”平板屏幕亮起某位学生凌晨叁点的邮件截图,“你看这个孩子写的,梦见元素周期表在追杀他。” 陈越的下颌蹭过她头顶发旋,忽然想起昨夜李旻在沙发上蜷缩的姿势。他伸手点开压力评估系统,折线图上窜的红色曲线像某种求救信号。 “您这是要革新整个竞赛体系?”他含住她耳尖轻笑,“顺便拯救迷途的羔羊?” 李旻侧头避开他作乱的唇:“至少给他们透气的窗口。昨晚收到叁个孩子家长的消息,说孩子失眠掉头发。” 陈越用瓷勺搅动粥面,看米粒裹着碎蟹肉沉浮:“实验中学真该给您发双倍工资。”他挑起眉梢,“竞赛教练还兼职心理辅导员的活。” “我争取今年跟完督导,变成专业的,而不只是兼职。”她忽然向后仰靠,椅背雕花硌在陈越胸口,“当年你...” 陈越的唇精准截断余音。这个吻带着蟹肉粥的鲜甜,舌尖扫过她上颚时尝到未散的薄荷香。 “都是过去的事了。”他松开时下唇蹭过她的耳垂,“不如先填饱肚子,再想想怎么拯救被元素周期表追杀的小朋友?” 他膝盖自然贴住李旻的椅沿坐在她旁侧,木质椅腿在地砖上拖出半寸刮痕。蟹肉粥表面结起薄如蝉翼的米油,他用匙背轻轻破开,舀起半勺悬在两人中间的晨光里。 “试试咸淡。”他手腕微倾,银匙边缘抵住她下唇。 李旻就着他手势抿去半匙,舌尖卷走粘在匙沿的米粒,“姜丝切太细了。” 他抽回瓷勺含住剩下的半勺,“昨天刚学的,叫薄如飞云刃。”餐巾纸擦过她唇角时染上星点蟹黄,被他迭成规整的叁角塞进玻璃杯垫下。 瓷勺偶尔磕碰碗壁的清响填满沉默,兴许是盛得多了些,李旻喝下大半碗后,陈越垂眼数着她搅动粥面的次数,在第七圈时突然伸手按住她腕骨,“再转下去要起漩涡了。”拇指顺势抹掉溅在她虎口的粥渍,“说说您的计划?” 瓷勺轻叩碗沿的余韵里,李旻的指尖在平板屏幕上划出叁道弧线。 “集训课表可以拆成模块。”她调出五色标记的思维导图,“前两周集中讲授机理分析,剩下的专题全改成文献包,让他们回家后自行选择——像中药房配药,缺什么补什么。” 第二道弧线悬停在沙盘示意图上:“校心理咨询室的沙具积灰两年了,上周督导协助我重新做了分类标签。孩子们摆弄分子模型时总带着解题惯性,换成童话城堡就不一样了。” 最后一道弧线蜿蜒成等高线地图:“在集训开始前,我打算带他们去一次佘山。”她放大某条林荫道的街景,树影间漏下的光斑正在陈越的汤匙上跳跃,“计划分五组出发,禁用任何化学类比——看见年轮只说年龄,闻到桂花不许提挥发油。” 厨房定时器突然蜂鸣,陈越端回煨着的茉莉雪梨茶,杯壁凝着的水珠坠在李旻正在标注的减压方案上,氤氲开“五分钟冥想”后的括号批注——(严禁数电子层当催眠)。 “下月教师论坛的茶歇...”李旻突然仰头,后脑勺撞上他睡衣前襟,“你笑什么?” 陈越的食指点了点她鼻尖,“想起上周某人通宵读《认知行为疗法》,把咖啡倒进多肉盆栽。”他抽出压在她肘下的平板,“五套方案够平行实验了。” 野花 两周后,佘山森林公园的松脂香混着晨露漫进车窗,李旻正用皮筋将地图扎在登山杖上。十八个学生挤在中巴车里传递薄荷糖,玻璃窗上哈出的白雾画满歪斜的分子式。 “李老师!”后排女生突然举高手机,“松果的磷叶结构好像自由基反应路径!” 王志文抢在李旻开口前敲椅背,“再提化学名词的,回去抄叁十遍安全守则。” 他盯着gps轨迹,“叁号观景台维修,得绕道香樟林。” 松针在鞋底发出细碎的爆裂声。李旻缀在队尾记录植物斑纹,忽然被两个女生拽着辨认蕨类孢子囊群。穿荧光色冲锋衣的男生们早蹿到前方,惊起的灰喜鹊掠过她发顶,翅膀扇落几粒去年的松塔。 “慢点!当心...”王志文的警示卡在喉间——某个男生正徒手攀上风化严重的岩壁。李旻摸出背包侧袋的急救包,发现创可贴已被悄悄换成手绘元素周期表贴纸。 行至,正午阳光劈开林隙,王志文瘫坐在倒木上擦汗,他拧开保温杯,枸杞在沸水里沉浮。“这差事科太辛苦了,回去还得写五份情况说明,去年春游摔折胳膊那个,家长闹到教育局...” 李旻用枯枝拨开岩缝里的矿泉水瓶盖:“他们今天笑了二十七次。” 她忽然指向溪边——几个女生正用酢浆草编手链,发梢沾着凤蝶鳞粉,“比上周做苯环衍生物习题时多十九次。” “绩效考评表可没有‘笑容次数’这栏。”王志文拧紧杯盖的响动惊飞了树鹨,“下个月省初赛,这群兔崽子要是掉链子...” 松风卷走了后半句。李旻望向正用登山杖戳蚁穴的男生,想起星城中学那间永远飘着盐酸味的实验室,齿间残留的蜂蜜面包突然泛起涩味。 那年秋招会,丈夫攥着国企录用函说“总要有人照顾家”,系主任惋惜的叹息像封存试剂的蜡。直到带完第叁届学生,她才惊觉自己把他人的人生当作赎罪的祭品。 “王老师觉得...”她碾碎半片槭树叶,“我们究竟是园丁还是驯兽师?” 松涛忽然汹涌如潮,“去年我带出两个国金,家长委员会追加的赞助能让实验室换全套德国设备。”王老师踩碎一枚风干的松果,视线扫过正在收集露水的学生,“而这些…教育局可不会给野花野草颁奖。” 松果砸在岩石上的空响填补了沉默。王志文起身拍打裤管沾的苍耳,“我只知道,下个月要是拿不到国初赛名额...”他忽然噤声。远处传来学生的惊呼,原来有人发现了废弃的鸟巢,叁枚带褐斑的蛋壳正在苔藓间泛着光。 李旻摸出密封袋分装标本,却见那个总缩在实验室角落的女生凑过来:“李老师,这像不像钒酸铋的光催化结构?”女孩指尖悬在蛋壳表面,阳光滤过她新剪的刘海,在地衣上投出细齿状的影。 “像云隙光。”李旻将密封袋塞进她掌心,“装点今天的晚霞吧。” 山风突然转了向。学生们在观景台摊开叁明治时,李旻倚着青冈树核对急救包。创可贴、酒精棉片、压力球,甚至还有心率监测手环——那是陈越今早偷偷塞进她背包夹层的。 “李老师闭眼!”叁个女生突然围上来,沾着树汁的手掌迭在她眼前。有人往她无名指套草茎戒指,凉津津的汁液渗进指纹。 松涛声蓦地变远了。黑暗中有无数细小的触碰,像菌丝攀附腐木,又像她第一次在督导室摆弄沙盘时倾覆的流沙。某个男生在憋笑,野蜂振翅的频率混着他漏气的嗤嗤声。 “是木樨科!绝对是!” “你傻啊,忍冬的叶缘锯齿更密...” 睫毛扫过某人掌心的瞬间,李旻想起封木秋、陈越、徐铂森…还有无数曾在星城和她共度日夜的学生,当时她做对了部分事情,也做错了一些——如今另一批孩子正用忍冬藤蔓缠住她手腕,花苞蹭过脉搏时痒得像某种愈合的痂。 “睁眼!” 山风灌满她骤然收缩的瞳孔。十八张晒红的脸挤在取景框里,最前排的眼镜男孩正用石松固定住摇摇欲坠的花冠。毛茛、紫堇、碎米荠,所有曾被他们用来比喻分子构型的野花,此刻正在她发间编织成环。 “gps显示我们在...”王志文的声音卡在喉咙里。那个总考倒数的男生突然举起单反,取景器映出李旻眼尾细闪的泪光,像叶尖将坠未坠的露。 尘烟(上) 浦江畔的宴客厅内,实验中学的校领导们正在庆祝智能交通项目的圆满结束。水晶灯将香槟塔照成金色的瀑布。李旻望着与人谈笑风生的陈越,恍惚又见十八岁少年站在进入国家队后庆功宴的角落,用叉子戳着蛋糕上的樱桃——那时的他像匹不合群的孤狼,而今再面对同样的场合,却能够得体应付。 她理应为他骄傲的,可舌尖泛起的涩意却像尝到了那年被他藏在作业本里的山楂糖,裹着糖霜的酸。 说不清这些情绪的来源是什么,或许是上几周教务会上被退回叁次的春游申请——她逐字推敲安全预案,而他们只草草批注“女教师带学生出城风险过高”,直到她恳求本不情愿的王志文同行,才最终获得审批。而此刻他不过轻点几下触控屏展示数学模型,满屋子就只剩下谄媚的掌声。 “陈博士年轻有为啊!”实验中学的王主任举着茅台凑近,“听说下半年都要开始带团队了。” 陈越的腕表在转盘边敲出轻响,“承蒙王校长信任。”他不动声色地转动玻璃台,将李旻爱吃的蟹粉狮子头转到她面前。 “这么好的条件,也该考虑成家了!”王主任突然提高嗓门,“我们学校音乐组新来的林老师,留过洋,钢琴十级……” 张校长夹了块龙井虾仁接过话头,“女老师好,能主内!将来孩子的教育不用操心,咱们教育系统还能给自家孩子铺路…” 陈越的笑凝在嘴角,他将银勺磕在骨碟上,“教育不该是夫妻共同的责任吗?张校长这话说得,倒像把孩子当项目外包了。” 满桌哄笑戛然而止。李旻抬头时正撞上陈越的眼睛,少年时那种倔强的清亮依然在,可西装革履的身形早已撑起不容置疑的气场。她突然想起前夫成为总工那晚,也是这样在酒局上谈笑风生,袖扣闪着冷光。 归途的霓虹在车窗上流淌,李旻透过后视镜望着陈越的倒影;十年前送他进考场时,少年也是这样安静地直视前方,说“老师等我拿全国第一回来。”。 到家后,陈越的皮鞋刚挨到柚木地板,李旻已经甩开搭在肩头的手。项链勾住他衣扣,拽出一段踉跄的亲近,又被她猛地扯断,莹白的珠子溅落一地。 “先去洗澡。”她背身解开第二颗纽扣,脖颈残留着宴会厅冷气与酒气交缠的气息。 陈越的手悬在半空,领带松垮地垂在胸口,“我让张校长下不来台…您不高兴?” “不,你做的对。”李旻的声音没有任何波澜,指尖抚过陈越特意为她定的青花瓷笔筒,笔筒还没来得及使用,釉面触感依旧温润。 “可十年后的酒局上,当你习惯了被人高高捧着,还会记得反驳他们吗?” 花洒声响起时,李旻正对着梳妆台暗格的女士烟出神。磨砂玻璃透出模糊的人影,陈越总爱把水温调得偏高,蒸腾的雾气让他看起来像随时会消散的幻影。 她走到阳台上,点燃了第一支烟,被封印许久的气味刺激着多重感官,也刺破了宴会厅里强撑出的平静。 那些笑脸,那些奉承,那些轻描淡写间将她边缘化的评语,像一记记无声的耳光,提醒着她从前经历的一切一切——那种她最讨厌的,话语权被剥夺后那种无力回天的窒息。 从教务会上被驳回的春游申请,到家长会上被质疑“单亲妈妈带不好孩子”,再到今晚酒桌上张校长的“女老师主内”,她的职业、她的生活,甚至她的存在,仿佛都被无形的手框定在一个狭窄的框里。 与此同时,李旻意识到自己竟险些忘了——她向来乖巧听话的学生,终究和筑造她困境的人共享着相似的染色体图谱。 他站在淋浴间外的剪影,渐渐与酒桌上那些夸夸其谈的男人们融为一体。十八岁的陈越会在她改作业时偷塞奶糖,二十八岁的陈越会在算法峰上被簇拥。权力的饵食最擅腐蚀赤子之心,她比谁都清楚。 会不会有一天,他也用同样的眼神俯视她,用“为了她好”的借口,将她的声音压得更低? 阳台门半掩,夜风掀动窗帘的瞬间,陈越的目光锁定了那一点微弱的火光。水珠沿他刚洗净的发梢滴落,撞碎在柚木地板上,像内心某种莫名的忐忑。他轻手轻脚走近,却在看清李旻指间夹着的烟时微微一滞。 “老师,”他皱起眉,嗓音低沉,“对身体不好,别抽了。” 李旻正倚在阳台栏杆,薄薄的睡衣被风拂动,像随时会随风散落成轻烟。她转过头,烟雾从唇间缓缓吐出,眼尾残留着未散的疲意。 “不喜欢?”她冷着脸掐灭烟头,“那你去找个不抽烟的,现在后悔还来得及。” 陈越怔在原地,正欲开口,一阵风就将门帘卷得沙沙作响,而李旻已经推开他,赤脚踩过冰凉的地板,转身走向卧室。 当陈越追进卧室时,李旻正抱着被子,神色冷静得像在搬动教学器材。她未看他一眼,只朝他点了点门外,“今晚你去沙发。” “老师,我——” 陈越的话被李旻打断,她停在他面前半步,“你不去,那我去。”嗓音虽不高,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。 陈越皱眉将被子接过,在地板上踩出几不可闻的一声轻响。他抓着被子的手微微用力,似有千言万语堵在喉间,却最终选择低头妥协。 “我去客厅,您早点休息。” 李旻关上门,与外界隔绝的一刹那,刚才压抑的情绪才像溃堤般涌上来。她坐在床沿,盯着窗外淅淅沥沥的夜雨,指尖还残留着烟卷微烫的触感。 而客厅的沙发上,陈越将被子铺展开,却久久未躺下。他的目光投向半开的窗户,那一点残余的烟味逐渐散去,但胸腔深处的闷意却无处宣泄。 尘烟(下) 煎蛋在平底锅滋滋作响,蛋黄形成的圆形弧度与往日别无二致。陈越将烤吐司边缘切得平整如量尺,鲜榨西柚汁的酸涩漫过鼻腔,他隐约听见主卧的门锁“咔哒”轻响。 李旻换了一条银链松垮地垂在白色上衣外——而昨夜散落的珍珠已被陈越一一拾起收好,她抬手接咖啡杯的姿势礼貌得像对待同事,“谢谢,放桌上吧。” 车载香氛依旧调在她喜欢的白茶调,陈越的余光瞥见她划手机的动作——半小时的车程里,她将朋友圈从头刷到尾,唯独没像往常那样检查他的领带是否端正。 陈越心不在焉的状态一直持续到中午,a司大厦的玻璃幕墙将阳光折射成菱格,陈越在梧桐树荫下反复踱步,最终还是点开母亲的微信头像,拨了过去——侯亮穿着检察官制服在家里练习明日的普法宣讲,胸前的检徽比身后的国徽稍暗半度。 “妈妈…”他的皮鞋尖碾碎枯叶,“我好像又变回那个把同学气哭的小鬼了。” 电流杂音里,侯亮正将晒好的陈皮铺进竹匾。听完始末,她的记忆突然闪回2002年冬——五岁的陈越攥着玩具小狗,站在幼儿园沙坑边对哭泣的女孩一本正经地说:“这些都是假的,是你妈妈骗你的。你的小狗上个月就死了,不会回来了。” “我们不是撒谎,是给露露讲童话故事,”她当时蹲下身替他擦掉鼻尖的沙粒,“妈妈来教你,先说‘对不起’,再问‘你的小狗变成天使了,我们为它搭建一座城堡好吗’…” 而此刻电话那头的声音,与二十叁年前重合,“妈妈,我该怎么做?” “您教过我共情别人的委屈,”他将手机攥得更紧,“可要怎么共情…共情被我自己伤害的人?” 侯亮的竹匾歪斜了半寸。她望着书房里丈夫援疆时被陈越反复转动过的地球仪——漆面剥落的哈萨克斯坦边境线上,还沾着陈越高二复习时打翻的拿奶渍。 她忽然开口,“你爸爸去新疆那年,有个家暴案的女被告看见我就下跪。” “她说男检察官都当她撒谎精,只有我相信她手臂上的烟疤不是自己烫的。” 风穿过晾晒的床单,扬起检察官制服的一角。候亮始终没告诉儿子,结案那夜她抱着卷宗在办公室痛哭——加害者是她高中同桌,那个总借她抄笔记的腼腆男生。 “小越。”侯亮突然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抖,“这世上最好的男人,也会在无意间吸走女人的氧气,但至少…” “至少让她知道,”候亮将陈皮碾碎在掌心,橘香刺痛眼底,“你和她是站在一边的。” 梧桐叶扑簌落在陈越肩头,他看见玻璃幕墙里的自己裂成两个影子——一个举着玩具狗的孩子,一个捏着手机的男人。 身旁经过的皮鞋哒哒作响,惊散了倒影。陈越转身时,幕墙里的两个影子终于合而为一,却不知道究竟是谁吞噬了谁。 黄昏时,霞光将在车间形成迷雾。李旻的指尖在手机屏幕划出冷光,朋友圈里尽是实验中学的庆功宴合影——无人知晓照片边缘被裁掉的她的半只酒杯,曾盛满昨夜未咽的委屈。 地下车库通道的白炽灯在水泥柱间投下网格状阴影。他熄火后并未锁车门,而是从口袋摸出个鎏金烟盒——sobranie绿标的女士薄荷烟,今晨跑遍叁家便利店寻的。 “老师,”他将烟盒与纯铜打火机捧在手心,“教我怎么抽烟吧。”拇指推开雕花盒盖的动作太过笨拙,两支烟滚落膝头, “下回您不开心,至少有个伴。” 李旻的裙摆擦过皮质座椅,她拈起烟卷在鼻尖轻嗅,忽然笑出半声气音,“学抽烟?像小男生学打架讨姑娘欢心?” 说着指甲掐断滤嘴,薄荷珠爆开的凉意直刺眼底, 陈越的指尖被防风火机烫出红痕,青色烟雾在咳嗽间轻微颤动。李旻倚着立柱看他狼狈模样,忽然想起当年前夫学煲汤烫伤了手背——那一刻的心软与感动换得她叁年妥协。 “再过几年,你就会觉得参加应酬局,陪别人抽烟更值得了。” 陈越的眉心皱出川字纹,烟卷在指间烧出焦褐豁口,“我不会变成他们那样,您说过,我是您教出来的…” “可是愿意教你的不止我一人。”李旻突然逼近,烟蒂的火星在他领口烙出小洞,“酒局上的觥筹交错会教你人情世故,会议室里的算计会教你冷眼旁观,等整个世界都在告诉你,情爱不过是权力的点缀——” “陈博士还找得到回我课堂的路吗?” 陈越的手垂落身侧,烟灰簌簌落在锃亮的鞋面,“要是真有那天,老师该拿教鞭抽醒我。” 李旻的冷笑惊起车库回响,她的鞋尖碾碎烟灰,“等你真成了他们,我连挥鞭的资格都没有——” 尾灯红光里,陈越望见她脖颈青筋暴起处的银链,恍如锁住天鹅的枷锁。 “至少…”他忽然用烟头烫向自己手腕,却在最后一厘被李旻擒住,“让我尝尝您咽下的苦。” 灯光就在这时亮起。烟灰在他们交握的掌心跳成灰蝶,而顶层的住户正拎着包经过,将这场荒诞剧当作寻常情侣的争吵。 停时h 夜晚的书房被台灯割裂成明暗两界,保险箱的金属光泽在阴影里泛着冷光。陈越回来后便翻出厚厚一摞文件摊在胡桃木桌上。 “这是我的护照、学位证、毕业证书、保险单,房产证明……”他解锁手机银行app,“所有资产赠与文件下午已经找律师拟好,您跟我去公证处签字后随时生效。” 李旻的指尖掠过文件堆,停在泛黄的星城附中毕业证明上。照片里的少年的服帖地勾勒出初遇时的弧度,“你知道我要的不是这些。” “我知道。”陈越单膝抵在地毯的缠枝纹上,“可未来是维纳过程,我证明不了它的收敛性。” 他的掌心按住保险箱,机械锁盘折射着碎钻般的冷光,“随机过程里有种停时策略——当轨道触达某个临界点,即刻终止博弈。” 陈越的指尖点在地上,“就像赌徒设定止损线,我把停时规则交给您。哪天我变成酒桌上那群人,您带着这些东西消失,连悔过的机会都别给。” 月光在保险箱的金属棱角上折出冷冽的碎芒,李旻的指尖触碰到毕业证书的边缘。照片中的人仿佛随时会挣脱相纸的束缚,在她加班时递来玫瑰——笔杆缠着作业本撕下的纸页,上面歪歪扭扭抄着他自己写的诗句。 她忽然生出一种不切实际的想法,如果时间能如同照片,凝结在暗房的红灯下该多好。 显影液里浮动的银盐颗粒,永远定格在他仰头喝她保温杯里枸杞茶的瞬间,颈间凸起尚未被西装领带束缚,白衬衫第二颗纽扣总是不好好系紧,在四月柳絮纷飞时漏进几粒春光。 那是只属于她一个人的陈越;可惜,现在已经不是了。 “停时规则。”李旻轻叩保险箱外壳,“如果时间真能暂停,知道我最希望你停在哪一刻吗?” 她取下颈间的银链,抚上他后颈未愈的咬痕,“记不记得,高中时有一次,我让你扮小狗。” 陈越额头抵住她膝盖,“现在也作数。您随时可以收紧项圈,或者……直接剪断锁链。” “那就把链子拴紧些。”李旻的指尖埋进他发间,“乖狗狗可没资格谈停时。” 银链在月光下划出流星尾迹般的冷光,李旻攥着领带的手背浮起淡青色血管。陈越的喉结在丝绸束缚下滚动,膝盖撞击地毯发出沉闷回响。 “跪直。”她鞋尖抵住他胸骨下沿,麂皮绒面蹭过渗汗的皮肤,“狗怎么呼吸的?” 陈越的肩胛骨在衬衫下起伏如蝶翼,喉间溢出短促的喘息。唾液顺着银链滴落在李旻脚背,与香根草尾调的香水混合成咸涩的露水。他的牙齿咬住她踝骨上方的丝袜接缝,尼龙纤维在齿间发出细碎的崩裂声。 李旻突然拽着领带将他拖向落地窗。月光像液态汞灌进陈越的衬衫,纽扣崩落时在柚木地板上弹跳成不规则的音符。 她跨坐在他腰腹,银链垂落在他胸膛,冰凉的金属随着呼吸起伏烙下浅红纹路。 “乖狗狗该怎么叫。” 风穿透窗缝,将他压抑的呜咽吹得断断续续。李旻的裙子下摆隔着裤子扫过他肿胀的性器,前列腺液在布料晕开深色痕迹,像宣纸上层层渲染的水墨。 她忽然向后仰倒,银链在掌心缠了叁圈,“爬过来。” 陈越的膝盖在地毯上磨出红痕,脊椎弯成一张拉满的弓。当他终于将脸埋进她腿间,鼻尖蹭过卷曲的毛发时,李旻的脚掌隔着布料踩住了他勃发的欲望。施加的压力让他浑身肌肉绷紧如拉到极限的橡皮筋,却仍记得用舌尖拨开湿润的阴唇。 “慢点。”她揪住他头发往后扯,看着他被唾液浸湿的下巴。 陈越的睫毛扫过她大腿内侧,舌尖沿着褶皱勾勒。李旻的喘息逐渐染上颤音,脚背刮过他铃口渗出的透明液体。落地窗映出两人交迭的剪影,他贲张的背肌在月光下起伏如沙丘。 高潮来临时李旻的银链深深勒进掌心,她痉挛的小腿踢翻了矮桌上的杯盏,琥珀色液体在地毯上漫成欲望退潮后的滩涂。陈越仍保持着跪姿,面部潮红地等待下一个指令,肿大的性器在腿间颤动如离水的鱼。 当李旻终于瘫软在地毯上,他将她汗湿的后背贴在自己胸前;无意识啃咬过度的拇指指甲蹭过她锁骨,指尖还残留着银链压出的菱形纹路。 陈越忽然觉得整日的焦虑如烟消散——原来真正令人恐惧的从不是被裁决的可能,而是裁决权旁落的不安。 当他将终止符交到李旻手中,反而捕获了永恒的此刻。 这么看来,自己与一旁窗台上的陶瓷小狗确实很像—— 永远仰着头,等一双手拂去眼底的雨。 稳态 沪市往星城的早班机上,陈越耐心调整李旻的颈枕,指尖在她衣领上方悬停片刻,最终选择收回西装口袋。舷窗外积雨云给人压抑,机舱冷气将沉默冻成冰棱。 “喝温水?”他拧开保温杯的动作惊动扶手上的珍珠手链。李旻偏头避开蒸腾的热气,手上没有任何动作。 陈越盯着她看了几秒钟,最早还是叹了口气,将杯子轻轻搁在座位前的口袋里;思绪不自觉飘回两小时之前。 当时李旻正盯着洗碗池边缘干涸的咖啡渍,陈越拿着电脑包经过她身侧,拖鞋蹭过地板的声响轻得像某种示弱——昨夜刚到家时争吵打碎的水杯残骸还躺在垃圾桶里,此刻倒映着两人错开的影子。 手机忽然在餐桌上震动,接通后向涵英标志性的长沙腔穿透听筒:“崽啊,你讲气人不?我清早去买菜......” 李旻握着咖啡杯的手指节泛白,她听见母亲在电话里描述那个摔在辣椒摊前的娭毑,听见菜市场此起彼伏的碰瓷议论,最后是防盗门被踹得哐当作响的杂音混着向涵英拔高的嗓门:“要钱冇得,要命一条!” “现在就去机场。”陈越不知何时折返,机票确认短信在手机屏幕亮起蓝光,界面最后停留在母亲侯亮的号码上。 下了飞机,李旻在前面走得匆忙,陈越隔着一步距离,时不时安抚她,“我妈已经让公安系统的同事上门了,现在阿姨在派出所调解室,肯定安全的。” 等两人匆匆抵达派出所门口时,就听见里面传来的谩骂声。 “就是你屋里娘老子害得我娘住院!”穿皮夹克的男人将调解书拍得啪啪响,“今天不赔五万块......” 向涵英猛地站起来,腕间的银镯磕在铁质桌沿,“我的辣椒罐都被你娘撞翻!要不要算哈子叁十年的剁辣椒秘方值几多钱?”她染黑的发根掺杂着几缕银白,随着剧烈动作在日光灯下晃动。 李旻下意识护住母亲,一下下拍着肩膀替她顺气,后腰却撞上陈越虚掩着的手臂。他体温透过衬衫熨过来,手指始终悬在她袖口叁寸处,像不敢栖停的雨燕。 医院报告就在这时拍在桌上。候亮帮忙请的律师扶了扶眼镜:“老太太的伤是旧疾,医学证明显示…” “放屁!”男人突然抄起保温杯泼来。陈越转身将母女二人完全笼在阴影里,热水在他肩胛骨绽开大片深色痕迹。李旻闻到他后颈散开的雪松香水混着皮肤灼烫的气息,听见他平稳的声线裂开一道缝,“警官,能辛苦给杯凉水吗?” 年轻警员头疼地翻看监控截图,“向阿姨确实没碰到老人家,是自行车前轮自己卡进…” “何解偏要赖我?”向涵英突然掀开左腕衣袖,一道蜈蚣似的疤痕蜿蜒而上,“八叁年发洪水,我在湘江边上背出七个细伢子,那时候哪个讲过怕被赖?” 调解室蓦然寂静。陈越顾不上此刻西装后襟被泼出的凌乱褶皱,他走上前一步,金属冷光掠过显示屏。 “既然有监控,不如算算索赔额度。”突然切换蹩脚方言的声线让众人愣住,“剁椒罐十七块八毛五,耽误阿姨买辣椒的损失,加上…” 李旻望着他镜面倒影里飞速计算的唇形。这人在学术会议上拆分数学模型时的神情,此刻正用来解构市井讹诈的荒诞逻辑。 “合计补偿叁百一十二点四五元,现金还是转账?”陈越点开手机计算器,举在那人面前。 “还有精神损失费,你们害得我妈几天不敢出门。”李旻此时也握着向涵英的手站起来。 穿皮夹克的男人噎住似的涨红脸,终于彻底失去了一开始的嚣张气焰。 调解结束时晨光正斜切进铁栅窗。保洁员来打扫满地狼藉,陈越蹲在地上帮向涵英捡辣椒。他腕表卡扣不知何时松了,表面横亘着道水痕。 围观人群里钻出个提菜篮的娭毑,“作孽哦,现在哪个敢扶老人?向妹子你也是六十岁的人…” 向涵英的菜篮子猛地一颤,紫茄子滚到陈越脚边。 “我遇到还会扶。”陈越突然开口。他抚了抚沿着衣袖流下的水渍,却抚不平话语里的褶皱,“做对的事不需要计算得失概率。” 李旻看着他腕上凝结的水珠,突然想起多年前省队选拔考试后,少年同她争执时,穿着白大褂,暑气蒸腾下发梢滴着水说“如果作假,就算进了省队我也不会开心”。 调解室铁门吱呀合拢,陈越终于敢用余光描摹李旻的侧脸。她眼角细纹里还凝着方才飞溅的茶水,从早晨开始的一直绷着的嘴唇却终于松懈下来。 “疼吗?”她问得突兀。 陈越喉间发出个模糊的音节,像是被砂纸打磨过,走廊的感应灯渐次熄灭,昏暗里唯有腕表齿轮咬合的声响。 软肋 向涵英家阳台上晒着霉豆腐的竹匾被风掀起一角,陈越将派出所长的名片压在玻璃茶几上。他的动作太轻,轻得连茶几腿压住的旧报纸都未被惊动。 “防狼喷雾放在玄关第三个抽屉。”他检查时衬衫后腰蹭到白灰,“电子猫眼需要重新连wifi,我教您......” “小陈啊。”向涵英突然打断,“你后背衣裳还潮着,让旻旻给你涂点獾油。” 李旻正蹲在药箱前翻找棉签,闻言指尖掐断半根。 急救箱放在八仙桌上,竹椅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——这椅子还是李旻父亲用湘妃竹编的,经纬间残留着烟丝与墨香。 经纬 晨光漫过料理台时,陈越正把刚捏好的梅子饭团放进保温袋。李旻倚在冰箱旁看他整理餐盒,米粒沾在他虎口处随动作起伏,像粒摇摇欲坠的晨星。 “老师,我打算拒了华大ap的offer。”陈越忽然说。他低头给保温袋系蝴蝶结,结绳在指尖绕了三圈才继续,“在a司这段时间,体验挺好的。” “找教职这条路不是你从大学就开始规划的?” 陈越沉默着,没有抬头看她。 她伸手抚平他翘起的衬衫后领,“上周是谁通宵推导证明过程,投入得连微波炉加热都会烧焦便当?” “如果只是为了表衷心,没必要。” 陈越抓住她未及收回的手腕,指尖还带着梅子的凉意,“不是想拿这个做筹码,您知道的,比起学术理想,我更害怕隔着太平洋的时差。” “谁要和你分开了?”李旻说着抽回手,端起马克杯抿了口冷掉的咖啡,“这些年,我认真考虑了自己的职业路径。” “教书终究不是我最喜欢做的事,年轻的时候,一心想研究原子和分子。”她突然笑起来,“现在反倒觉得...复杂的人心更有意思。” “国内的心理咨询市场环境混乱,证书有效性不稳定。我打算申请美国的临床心理学硕士项目,这样可以和你在临近的城市。” 陈越整理饭盒的手忽然停住,“老师不需要为我...” “别自恋。”李旻将发丝别到耳后,露出左耳垂淡青的血管,“我21岁拿到uiuc化学系博士offer的时候,你还不知道在哪呢。” 陈越知道那个故事的后续——意气风发的女研究员在收到offer的第二天,听到那个已经成为她前夫的男人举着国企调令说:“星城中学在招竞赛老师,正好离家近。” “这一步迟了几十年,现在才迈出去。”李旻说完头也不回地走向玄关。 陈越的手指在料理台边缘收紧。他想起上周深夜视频时,李旻背后黑板写满的置换反应方程式,以及她手边那本翻旧的《异常心理学》。当时她说在辅导焦虑的竞赛学生,可那些潦草笔记分明是gre核心词汇。 “再不走的话,该堵车了。”李旻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。 她正在玄关穿鞋,今天戴了枚夸张的银质耳环,她抬头时,陈越看见她瞳孔里跳动着熟悉的、属于实验室的光。 “从华盛顿到纽约,飞行时间应该比虹桥到星城更短?”他听见她这样说。 不过,李旻很快就知道,陈越那天对她撒谎了。 那日,波士顿龙虾的鲜香混着泰式柠檬草的酸涩在包厢里浮动,叶然的筷子在青咖喱蟹肉上悬停半晌,目光在李旻与陈越之间逡巡。 “两位…怎么认识的?”他终是没忍住,筷尖在餐盘敲出轻响 李旻的指节摩挲着杯沿,陈越的手却突然覆上她手背,“学长,这就是去年圣诞我同你说过,放不下的人。她是我的高中竞赛教练。” “竞赛教练?”记忆突然翻涌——某个通宵推导算法的凌晨,陈越对着电脑屏保的模糊侧影发呆,他当时只当是某部文艺片截图。 侍应生撤下餐盘时,话题已转到申请事宜。叶然将手机里的usnews排名推至桌中,“临床心理学top20的项目普遍偏爱医学背景,华盛顿大学倒是收过跨专业申请者,就是西雅图的雨有些烦人。” 他的指腹突然停在某个词条,“不过陈越明年去华大任教的话……美国的伦理委员会可没有你们中学那么好说话。” “我会离职。”陈越打断得干脆,邻桌顾客的哄笑恰好淹没李旻的汤匙在碗沿磕出的颤音。 “你从前不是说,象牙塔里做研究更自由。”叶然瞥了他一眼,语气却未有太大波澜。 “昨天和人事谈过了,a司在北美最近都缺研究员,匹兹堡、波士顿、西雅图,老师去哪我就去哪。”陈越将剥好的蟹腿肉码进李旻碟中,“薪资是华大的三倍,还给期权,养活我们俩绰绰有余。” 李旻拽了拽他的胳膊,“你知道我从不惧怕物质压力,况且,我在沪市交了十年竞赛,也攒了很多…” “不是现在。”陈越直视李旻的眼睛,“是两年后。等您在实验室熬第三个通宵时,我要能随时开车过去接您;当您需要延长实习期,我要有底气说‘没关系’。” “何况这些年见过太多女学者为成全丈夫科研,退守二线教书育人。京大数学系张院士的夫人,当年科研成果本在他之上。” 叶然突然鼓掌,惊得周围食客频频转头。“精彩!陈博士这是要当平权先锋了。”他掏出手机按亮屏幕,“不过容我提醒,华盛顿大学教职工离职需要提前一个月报备。” 说着朝对面二人晃了晃和系主任的聊天记录,“你前老板今早还在问别人,yue推掉的学术会议要不要换人顶替。” “你早知道?”陈越盯着叶然笑盈盈的脸。 “在波士顿六年,你每次说谎都会摸袖扣。”叶然指了指他泛白的指节。 “不过这次演技有进步,至少...”他朝李旻举杯,“骗过了最该看穿你的人。” 雨丝沿落地窗蜿蜒而下时,三人已站在观光电梯里。叶然突然捅了捅陈越,“记得大二万圣节吗?你扮成被魔方诅咒的数学骑士。” 陈越的轻笑混着电梯嗡鸣,“现在是被晨会诅咒的码农骑士。” “骑士找回了他的玫瑰。”叶然将餐厅送的薄荷糖塞给陈越,“记得分我喜糖。” 启封 虹桥机场的接机口挤满黏腻的暑气,李旻眼睛都快望穿了,玻璃门内终于撞出两个行李箱——铱铱挎着单肩包走在前面,后面跟着菲菲,帆布包上别着京大化学系的徽章。 “妈!”菲菲拖着贴满动漫贴纸的行李箱蹦过来,目光在触到陈越时骤然亮起,“这就是神秘男友?” 铱铱的小皮鞋猛地刹住,挎包滑落肩头,“陈越…哥哥?”她目瞪口呆,记忆闪回星城中学的竞赛教室——少年蹲在竞赛班角落,教她如何复原叁阶魔方。 李旻弹了弹她的额头:“叫哥哥像什么话。” “没事,”陈越笑着接过登机箱,“咱们各论各的…”后半句被李旻的眼刀切碎在喉咙里。菲菲憋笑的嘴角抽动,忽然觉得自己在京大修的微表情分析课有了用武之地。 湘菜馆的剁椒香气穿透口罩,陈越的袖口卷到手肘,“剁椒鱼头要用鳙鱼才够嫩,这家用的倒是正宗。” 铱铱的银勺在双色鱼头上划界:“陈…叔叔,还记得我妈的口味?“ 陈越舀了勺腊味合蒸压在她碗里:“明天给你们做永州血鸭,比这儿的地道。”瓷勺在吊灯下晃成白玉,“当年老师说我做小炒黄牛肉能开店,现在……” “现在也没长进。”李旻截断话头,耳垂在女儿们灼灼目光下泛出珊瑚色。 汤匙刮过空盘的脆响里,铱铱的微信突然弹出来自大阪的日文简讯。她瞥了眼母亲泛红的耳尖,突然拎包起身,“我从东京代购的樱花酒得冷藏——陈叔要不帮我们送回冰箱?” 陈越自然揽住李旻的腰,“我送你们到家门口” 居民楼梯间的感应灯依次亮起,陈越将行李箱推进玄关,“我公寓离这不远,明早带酒酿圆子来。” 铱铱拎着睡衣往浴室走,对扒着门框探头的菲菲道,“小孩子别掺和大人的事。没看见咱妈扯衣角的小动作?” 楼下梧桐树影婆娑,李旻缠着陈越的手指问,“真不住这儿?” 他的唇蹭过她发旋“当年在学校宿舍就学过的规矩。女生宿舍,男生止步。”尾音消弭在交缠的呼吸里,惊起路过的夜猫蹿上树梢。 李旻推开家门,玄关的灯光暖黄一片,她脱下风衣,随手挂在衣架上,长发从肩头滑落,几缕散在耳侧。客厅里,菲菲已经窝在房间里跟朋友视频,笑声断断续续地传出来,而铱铱却坐在沙发上,手里拿着一罐冰镇乌龙茶,指尖在罐身上划出浅浅的水痕,眼神有些飘忽。 “还不睡?”李旻走过去,顺手拿起遥控器关了电视,即便女儿已经长大独立到能一个人在异国他乡生活,她和她讲话时总还是忍不住带上哄孩子的腔调。 铱铱放下茶罐,抬头看了母亲一眼,又迅速低下去,装作随意地开口,“妈,您和陈叔叔……算临时搭伙还是来真的?” 李旻一怔,手里的遥控器差点滑落。 觉察到自己问得突兀,铱铱抿了抿唇,又找补一句,“我只是有点担心。他比您小那么多,而且您和爸爸分开的时候那么伤心…”她顿住,怕勾起母亲不好的回忆,没再说下去。 李旻轻轻叹了口气,伸手握住女儿的手;铱铱的手很凉,指节微微绷紧,此刻她不由心疼起女儿,明明自己还是个孩子,却总想着如何在大人面前表现得妥帖。 “铱铱,我知道你在想什么。其实,我这段时间也犹豫过无数次。年龄、身份,甚至那些外界的眼光,我比你考虑的更多。” 见女儿仍然蹙着眉不放心,她笑了笑,眼角的纹理柔和地绽开,“从前和你爸爸在一起时,他有太多他的难处,我总觉得自己的空间越来越小。但是陈越不一样,他觉得我的事业和他的理想一样重要,甚至…” 李旻犹豫着要不要提起申请的事,还有陈越为此放弃教职的决定,最终只是轻描淡写,“他支持我去做我想做的事。” 少女敏锐捕捉到母亲片刻迟疑,轻声反驳,“但你能保证他永远这样吗?” 李旻望着女儿酷似自己的眉眼,“不能。所以如果哪天他变了,我会毫不犹豫地和他分开。”她眼角弯起,语气轻松,好像只是在哄小时候怕黑的女儿。 客厅的灯光柔柔洒下,照得铱铱的睫毛微微颤动。她沉默了一会儿,指尖在沙发上划过一道浅痕,终于鼓足勇气开口,“妈妈,我问这些,其实是因为…我也有类似的鼓励。” “我…我喜欢上了一个日本女生。”下一句的声音细若蚊鸣。 李旻怔住,脑子里翻涌起无数念头。 如果是从前的她,或许会立刻劝女儿放弃。两个女人相爱,要面对的眼光和压力可想而知。可这些年,她终于明白,人在任何境况下都有选择自己道路的自由,但也必须为选择承担后果。她曾为了迎合别人,放弃过太多,如今,她不想让女儿重蹈覆辙。 她深吸一口气,伸手轻抚铱铱的头发,嗓音温柔得像春日细雨,“你记不记得小时候玩万花筒?要转够所有角度,才能看见完整的星光。爱情没有固定的模样。你有权利去尝试,去感受,无论对方是谁。” 铱铱突然扑进母亲怀里,像小时候无数次在外受了委屈后那样。 “妈,”闷闷的声音从胸口传来,“我有时候还是会担心,这么选是不是正确。” “错了就从头再来,人本来就是在不断的遭遇和选择中成为自己啊。”她轻拍女儿单薄的脊背,将她搂得更紧。 注: 1.情节灵感源于电影《面子》 2.最后一句话的原型是:“没有任何划定的道路来引导人去救赎自己;他必须不断创造自己的道路。但是,创造道路,他便拥有了自由与责任,失去了推脱的借口,而所有希望都存在于他本身之中。”——引自《存在主义咖啡馆》 灶火 晨光爬上酒酿圆子的青瓷碗时,陈越的指节叩门声惊醒了楼道声控灯。李旻开门便嗅到枸杞桂花的甜香——保温袋里四份圆子分装妥帖,瓷勺柄上还刻着星城中学的校徽。 “加了藕粉勾芡。”陈越的袖管沾着糯米粉,“铱铱的少糖,菲菲的多加了两勺酒酿。”他的腕表转向铱铱,“赶得上新宿的甘酒汤圆吧?” 菲菲叼着勺子瘫在懒发上,“陈叔,您这服务意识能吊打京大食堂阿姨。” 高架桥的朝阳将特斯拉照成移动的玻璃匣子。菲菲戳着手机屏幕导航:“陈叔家的定位叫‘lm工作室’?噫~” “是你妈妈名字缩写。”陈越从镜中看了眼后座上的两位姑娘,“画室去年重装的,隔音材料能扛住你们姐妹拆家。” 菲菲突然探头,“确定隔音是为了我们?” 李旻的中指在女儿额头轻弹:“系上安全带坐好!” 陈越的公寓铺满胡桃木色,开放式厨房连着朝南的画室。铱铱的指尖抚过榉木画架,暖房玻璃顶的滤光系统正在调节色温,“堪比我们实验室的恒温恒湿舱。” 李旻的指尖抚过墙角的釉里红瓷缸,里头插着几把褪色的油画刀,“从前的旧物件,你们外婆也给我寄过来了。” 菲菲突然抽出书柜夹层的素描本:“教室窗外暴雨……”她的朗读戛然而止——泛黄纸页上,少年淋湿的白衬衫透出肉色,旁注小楷写着「惩罚他弄湿我的教案」 晨光就在这时劈开百叶窗,将叁人绯红的脸颊照得无所遁形。陈越的腕表忽地响起闹铃,打破一室旖旎,“血鸭要腌满四小时,该准备午膳了。” 菲菲抓着姐姐往厨房逃,“救命!老夫老妻的情趣比东京地下偶像还刺激!”她逃跑时带翻了卧室飘窗的瓷狗,那抹钴蓝在日光下愈发鲜亮。 陈越蹲下来拾起瓷狗,忽然想起那个设定停时的夜晚而他的脖颈已套上无形的项圈——自愿且永恒。 厨房的热气蒸腾如六月的暑浪。陈越的腕表在蒸汽里蒙上雾气,刀工却稳得惊人——永州血鸭斩成均匀的菱形,泡椒在砧板上堆成小山,红菜苔掐头去尾的脆响如秒针跳动。 “老师,帮我把小米辣递——”陈越的话头被菲菲的惊呼截断。她扒着冰箱门尖叫:“陈叔你居然囤了叁罐剁椒!这浓度够做生化武器了!” 铱铱踮脚偷捞腌笋丝,“您这刀工比我们系做实验的还讲究,不当厨子真是…”后半句被李旻塞来的薄荷糖堵回喉咙。 “他呀,”李旻的抹去陈越额角的汗,“就会拿实验室那套祸害灶台。”她的袖口蹭过他后腰,将松垮的围裙带系成蝴蝶结。 红油裹着鸭块翻滚时,菲菲突然摸出手机录视频:“米其林要是有湘菜榜,这锅气能摘叁星。” “别捣乱。”李旻夺过手机,却意外按下滤镜键。镜头里的陈越顶着兔耳特效翻炒血鸭,几人的笑声险些掀翻抽油烟机。 餐桌上,泡椒牛蛙的酸辣混着酒酿圆子的清甜。铱铱咬断鸭骨时听见的脆响,与多年前陈越教她复原魔方的咔嗒声奇妙重迭。 午后两点的蝉鸣绕过楼宇,菲菲正眉飞色舞讲着实验室乌龙,铱铱的筷子在辣油里挑拣最后的藕丁——李旻看着嬉笑打闹的两个女儿,忽然想起叁十岁的自己站在离婚登记处,前夫说的最后一句话——“离了也好,你值得更好的”。 而今这“更好的”正蹲在洗碗机前,研究怎么把血鸭砂锅塞进去。